“是嗎?”


    一聽這話,林來喜上前,繞著南雪音走了一圈,仿佛打量牲口似的,將她上下巡視了一遍。


    他點著頭,“還真是,不一樣了。”


    南雪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不遠處,蕭攸瀾的視線穩穩落在她的身上,帶著些審視的意味。


    離開蓮州之前,烏墜愁眉苦臉地提醒過南雪音,當今太子生性謹慎,這些年,包括端王在內的諸多勢力都試圖往東宮安插眼線,但很少有人能夠成功。


    那些安排進去的人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和時間,才能勉強獲得太子的信任,而這信任並不是堅不可摧——很可能因為某件小事、某個細節,透露出一些細微的信息,太子便會心生疑竇,將此人迅速利落地處理掉。


    南雪音進入東宮,雖然表麵看起來她好像得到了偏愛,但她清楚地知道,太子並沒有完全信任她。


    若是今日因為林家父子的到來露出馬腳,南雪音確信,蕭攸瀾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處置了她。


    那樣一來,任務就絕不可能完成了。


    南雪音緩慢抬眸,看向他們父子:“我哪裏不一樣了?”


    林來喜摸著下巴,“這個嘛,也說不上來,不好說……”


    林家興嬉皮笑臉:“變漂亮了!”


    林來喜一拍大腿,“是!漂亮了!怪不得太子喜歡你!”


    漂亮麽,南雪音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眉梢:“我為什麽會變得漂亮,你們不知道嗎?”


    林來喜想也不想,“當然是我將你生得好……”


    “不是的。”


    南雪音打斷他,“是因為我在家的時候過得太苦,入宮之後卻吃得飽、穿得暖,所以變得好看了些。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林家興不樂意了,“你怎麽跟爹說話的?這些年我們家是短了你吃,還是缺了你穿?賣什麽慘!”


    林來喜故作姿態地歎氣:“這生出來的女兒,寶貝眼珠子似的養大,結果躲在宮裏邊享福,把老父親和親哥哥丟在村子裏吃苦!現在找過來了,又嫌棄上了,唉!”


    南雪音都笑了,“寶貝眼珠子似的養大?”


    雖是笑著,眼眶中卻有淚花打轉,“可是我分明記得,六歲可以夠得著灶台開始,我便要每天早起,為你們父子做飯,可是我都得等你們飽了才能上桌,吃剩下的殘羹剩飯。十五歲以前,我穿的衣裳都是你不要了換下來的,破了、壞了便拿舊布打幾個補丁。


    “我第一件新衣服,還是因為你們想將我嫁給村頭鐵匠,特意帶我去買的。鐵匠嫌我太瘦小,擔心養不活,不肯要我,你們便罵罵咧咧,逼著我脫下衣服,拿去轉手賣了換錢。再後來,林家興要議親,為了彩禮,你們便將我賣進了宮裏。”


    她說得委屈,淚水簌簌落了滿腮。


    旁人聽著看著,也無不動容。


    林來喜瞬間拉下老臉:“你幹什麽,非得提那些過去了的事!”


    林家興也是直翻白眼,“說得好像把你賣進宮裏是害了你似的!要不是你入了宮,難不成你還能到太子身邊伺候?你不多謝爹,多謝我,裝什麽可憐?!”


    南雪音嗓音帶著輕顫,“我舍不得家!當時我求你們別把我賣掉,我說如果我進了宮,就再也不理你們了,我做完宮女,還要繼續做嬤嬤,老死在宮裏。你們當時說了什麽?你們說,那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言猶在耳,如今你們卻又厚著臉皮來找我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露出苦澀笑容,“我還以為,你們是真的想我。沒想到,說來說去,還隻是為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哥哥。他好吃懶做,你們就想踩著我的屍骨,為他謀求一官半職!”


    “你還說!”


    林來喜心中火氣壓不住,揚手扇了過來。


    南雪音故意沒有躲開,站在原地,硬生生受了這麽一下。


    林來喜的確使了大力氣,裹挾著怒火,南雪音也便順著巴掌的力道跌坐在地,由著鬢發間的玉釵打落了,摔成兩半。


    終於,她聽到了蕭攸瀾的聲音:“住手!”


    南雪音就知道,她成功了。


    她從來都是端王手底下最鋒利的刀,殺人是頂尖的,當細作,自然也不差啊。


    “太、太子……”林來喜表情訕訕,“這丫頭,在宮裏養出刁鑽脾氣來了,不收拾不行!”


    蕭攸瀾不理會他,“來人!”


    林家二人皆是一怔。


    守衛早已看他們不順眼,有了太子親口命令,當即大步上前,將這父子兩個死死壓在了地上。


    南雪音看見一雙玄色錦靴,蕭攸瀾來到她麵前,俯身下來。


    南雪音捂著半邊臉頰,滿眼滿臉都是淚水,如同被一隻打碎的琉璃盞。


    她嗓音輕顫,怯怯地喚:“殿下……”


    “嗯?”蕭攸瀾靠近了些,以為她會訴苦。


    可她卻說:“您送奴婢的玉釵,摔壞了……”


    蕭攸瀾微微一愣。


    他這時候才注意到地上摔碎了的釵子,是他為了康王壽宴,特意送她的那支。那日之後,她便總是戴著,應該是非常喜歡。


    “是奴婢不好。”南雪音的聲音愈發輕微。


    蕭攸瀾心下驀地一軟,湧起無盡憐惜之意。


    他低聲安慰,不經意間語氣都顯得溫柔,“不是你的錯,別哭了。”


    說完,他直起身,冷眼看向那對父子。


    林家興不服氣,揚著腦袋叫嚷:“幹什麽抓我?我可是林春霞她親哥!林家就我一個兒子!”


    林來喜扯了嗓子幹嚎:“春霞,你看看,他們在欺負你爹和你哥啊!快叫他們放開!”


    飛鴻指著他們罵道:“剛才還打豆蔻姑娘,你們哪裏來的臉!”


    林來喜瞪過去:“我打自己的女兒,關你什麽事?”


    蕭攸瀾走近了,他又叫喊:“太子!剛才實在是這丫頭說的話太難聽,我不小心動了手,畢竟我是她爹,也沒必要這樣嘛!”


    “鄴朝律法,賣兒女入宮有兩種。”


    蕭攸瀾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沒頭沒腦的,林來喜和林家興都不明白。


    蕭攸瀾不緊不慢,接著道:“一種,是活契,女兒入宮為奴為婢,年滿二十六歲即可出宮。另一種,則是死契,兒女入宮,不論生死,都屬宮中事。死契給的銀子,是活契的兩倍。”


    他問:“你們二人賣豆蔻時,簽的是哪種?”


    林來喜和林家興都說不上話來,他們哪知道這個啊!


    “死契。”


    南雪音開口迴答,她被玲琅扶了起來,站在一旁,喉嚨中是化不去的委屈哽咽,“他們想要更多的銀子,著急娶妻。”


    “好。”蕭攸瀾點頭。


    他居高臨下,冷漠地望向林家父子,“既是死契,這兒便沒有林春霞,隻有東宮侍女豆蔻。”


    林來喜不服,“可她畢竟是我親生的女兒啊!”


    飛鴻哼聲:“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覺得咱們大鄴朝的律法是擺設嗎?要是你覺得這沒道理,不妨和陛下說去!”


    林來喜哪敢質疑皇帝!立馬改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此事說定,便議其他,”蕭攸瀾再度開口,“你們父子二人,今日貿然闖入東宮,該當何罪?”


    飛鴻配合道:“依照律法,鞭笞二十!”


    林家父子二人臉色大變,惶然磕頭認罪求饒。


    “林來喜年事已高,便隻鞭笞十下,多的那十下鞭子,便由林家興承受。身為人子,替父受過,理應如此。”蕭攸瀾不疾不徐,嗓音冷沉帶著如山威嚴。


    守衛應聲稱是,將林家父子拖出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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