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鵝黃出聲想要阻止。


    我擺擺手:「無礙的。你們在外麵等我。」


    殿內擺設簡單,一切如舊。傳聞是前朝一位不得寵的妃子所居,這位妃子和聖祖有些淵源。聖祖特別下令不能隨意改變這偏殿的一草一木。據宮裏的老人說,一開始倒也每日有人清掃打理,直到聖祖去世,這個地方好像被遺忘了一樣,漸漸的再無人問津了。


    也是在這裏,我第一次遇到宋雲朗。就跟那些話本裏男女主角的老套邂逅一樣,我迷了路,他恰巧路過。年幼的他已經具備世家公子的教養,將自己寬大的袍袖遞到我手中,讓我拉著帶我走迴大道之上。或許愛慕的種子就是被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澆灌發芽。


    不過到最後我們也沒有太多的故事,更談不上什麽轟轟烈烈。隻不過是一滴朝露滴落池塘,然後消失。


    屋子後麵有一抹綠色。


    奇怪,這地方還有人來?


    我躡手躡腳繞過屋子,卻看到一片菜園。很大一片,還搭了架子,被人打理得極好,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一名的女子綁著襻膊正蹲在地上除草。她很警覺,盡管我已經很小心了,仍是被她察覺到。


    她轉過頭,與我四目相對。


    竟是豆兒。


    「豆兒?」


    「娘娘?」


    我們帶著驚訝同時出聲。


    豆兒眼神清澈,不好意思地笑笑,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道:「從前就是莊稼人,到底是改不了骨子裏的莊稼氣。」她這幅樣子,倒是叫我想起初見她的時候。


    她引著我看她的菜園,一邊走一邊不停地給我介紹每一樣蔬菜。如何播種,如何養護,什麽時候該種什麽菜,能收穫幾何……


    我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放鬆,快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之中。


    「豆兒,」我問她,「你想出宮嗎?你若是說想,我替你去求陛下的恩典。」


    這一問問得豆兒猝不及防,她迅速紅了眼眶,但又隻是搖頭:「謝過娘娘,我知道娘娘是好意。自陛下帶我到應京來,就仿佛忘了我這個人的存在。直到有了屹樓,我才偶爾能同陛下說上幾句。我在這宮裏確實常常覺得孤獨,但我日子過得卻不艱難,也並非一無所有,我的牽掛在這裏,家就在這裏。出了這宮,我當真就什麽都沒有了。」


    真讓人唏噓,最沒有理由留在宮裏的人,反倒把這當成了家。


    辭別了豆兒,離開的時候我又看了一眼這偏殿。歲月流水一般沖刷,它早已經不複當年。即便擺設不變,曾經的舊人也逐漸被淡忘隱去。


    我會怎麽樣?是被史官一筆帶過,還是濃墨重彩地書寫一番所謂妖後所為?


    搖搖頭,讓這縷思緒散入風中。都不重要了。


    迴到東明殿的時候,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有侍女來問是否要傳膳。


    換做平時,我大抵會傳些清粥小菜來墊墊肚子。但今時今日,我想了想,點了八九道費工費時,平日裏不怎麽吃的菜。


    「這麽晚了……」侍女接過菜單,嘟囔了一句。立馬就被圖南瞪了迴去。


    我閉目在榻上養神,道:「我可以等。」


    第161章


    一桌子菜燒製了一個時辰,總算是悉數上桌。我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細緻看過每一道菜,廚子倒也真沒糊弄,道道色香味俱佳。


    「去,」我坐下道,「再取幾付碗筷去,都來陪我吃些。」


    包括鵝黃圖南在內的侍女們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從前吃不完的飯菜也會賞賜給下麵的人,但讓一同坐下吃,還是頭一遭。


    「去啊。」我又重複了一遍。這才有人去端了碗筷上來。


    眾人落座,個個從頭到腳的拘謹。我笑道:「動筷子吧。」


    看她們把筷子拿在手裏,卻沒一個人動。我幹脆自己吃起來:「吃吧,趁熱。涼了就糟踐了。」至此有那膽大些的才小心翼翼夾了一口菜放進碗裏。


    這一頓飯吃到現在,她們或許吃得不那麽盡興,我卻已經心滿意足。放下筷子,見盤子裏還剩不少,我心想著也該讓她們盡興才對,於是乎放下碗筷道:「我吃飽了,你們都分了吧。」說完就轉身迴了寢殿。


    不多時,前廳果然傳來說笑的聲音。我透過屏風的縫隙往外瞧,我不在她們倒是放鬆許多。苦笑著搖搖頭,這宮裏不是不熱鬧,是沒有人陪著我熱鬧。


    突然覺得有些睏倦,我闔眼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之際,察覺到有人在撫弄我的頭發。睜開眼睛,沈滌塵的臉距離我不足一尺。


    我本能地往後一縮,拉開了與他的距離。他眼中有難過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很快消失無蹤。


    「我聽禦膳房那邊說你晚膳的時候點了許多菜,」沈滌塵坐直身體,「這樣很好,前些日子你沒有胃口,吃的都太過粗陋了。」


    「陛下可是同意我的請求了?」我問。


    沈滌塵背過身去:「朕不會同意的,你想都別想。」


    我坐起身來:「以我一人的性命,換天下許多人的命,這是筆劃算的買賣。我作為大郢的子民,一國之後,李氏的子孫,願以鄙薄之身,解此危難。」


    「皎皎,」沈滌塵轉頭看著我,以一種祈求的口吻,對我道,「朕好累,想睡了。」


    我起身喚來侍女替我們更衣洗漱。其間我們兩個人彼此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直到熄了燈,我們並排躺在床上,他突然開口:「皎皎,你愛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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