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自乾清宮離開,便心如油煎,坐立難安,好不容易忍了一天,便又去了乾清宮,然而卻被以政務繁忙為由拒見。


    溫瑤覺得天都要塌了,在殿外站了許久,在輕蕊的勸哄下暫且先迴宮,翌日直接告病未去晨會,堵在乾清宮外等陛下下朝。


    這次倒是見到了禦駕。


    溫瑤在宮門前跪下,麵色焦急道:“陛下,嬪妾真的知道錯了,昨日已讓人去瞧了苗答應,還給她送了藥,以後再也不會為難她了!”


    轎輦落地,裴琰看了她一眼:“朕知道,聖人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這樣朕很欣慰。”


    溫瑤忙抬頭看他:“那陛下昨日為何不見臣妾?”


    裴琰由程福攙扶著下轎,輕咳了聲:“朕這幾日很忙,實在無心見後宮諸人,你迴去吧。”


    溫瑤還要說什麽,裴琰已經越過她進了宮門。


    程守忠慢悠悠地拿著拂塵跟在後頭,還沒進去,便被溫瑤攔下了。


    “程公公留步,本宮有話問你。”


    程守忠腳下頓住,心想等的就是你問。


    他轉過身,臉上滿是為難:“清嬪娘娘有什麽事?奴才還得去伺候陛下。”


    輕蕊扶著溫瑤起身,臉上陪笑:“耽誤不了公公多少時候,我們娘娘就是想問問,陛下真的很忙嗎?”


    程守忠與輕蕊的目光一觸即離,歎道:“這還能有假嗎?陛下這兩日守著西北地形圖,籌謀演兵,一守就是一整天,茶飯不思,前幾日的病本就沒好徹底,如今這樣怕是傷身啊。”


    溫瑤隻覺心如刀割,忍不住怒道:“那郭鎮雄是個廢物嗎!什麽都指望陛下,還要他這個元帥何用!”


    “哎呦!”程守忠仿佛被嚇一跳:“後宮不能議政啊,娘娘慎言。”


    溫瑤勉強按捺下怒氣。


    上次程守忠說起這事時,她便給寫了家書詢問父親為何不出征,父親讓她不必管朝政之事,他自有打算。


    什麽打算?再打算下去陛下就要出事了!


    “是不是隻要本宮的父親出征,陛下就能不這麽勞心勞力了?


    程守忠一臉無奈:“這溫將軍出征,向來是戰無不勝的,陛下哪用操心,可誰讓溫老夫人這時候病了呢,實在是天意弄人啊,哎?娘娘要走嗎?奴才恭送娘娘!”


    *


    溫府。


    溫寰收到溫瑤家書時,正在與愛妾白日廝混。


    房門被扣響,小廝在外頭道:“老爺!宮裏的小姑奶奶送了加急的家書迴來!”


    溫寰立刻草草了事,胡亂披上衣裳去開門。


    搶過小廝手中的家書快速撕開,看到裏麵的內容,他緊繃的麵色才和緩下來。


    “夫君,十三小姐在家書裏說了什麽?”


    溫寰抬頭看見了衣鬆鬢散,緩步走過來的鄭姨娘。


    他立刻讓小廝滾了,而後大步上前,摟著她道:“沒什麽事,女大不中留,為了我那個外甥,她逼老子出征呢。”


    鄭姨娘生了張清冷絕美的臉,恍若世外仙姝,氣質也籠著層淡淡的哀愁,依偎在溫寰寬闊的胸膛前,輕聲道:“那夫君為何不出征呢?”


    溫寰笑道:“我們男人的事,說給你也聽不懂。”


    “妾是不懂朝堂之事,可妾知道自己的心。”


    鄭姨娘抬眸望著他,雙瞳剪水:“妾這幾日總做噩夢,夢見父親母親,夢見兄長和妹妹,他們怨怪妾,為何要不顧血海深仇,委身服侍將軍。”


    溫寰皺眉。


    他當初也是在從青樓贖出鄭月昭後,才知道她家是因自己被抄的。


    當年溫寰的侄子在老家仗著他作威作福,強擄私囚民女,學商紂王弄酒池肉林,她們的父親丈夫來要人,就打死了事,鬧得太大了,終是傳入了京城,先帝發怒要清算,可溫寰豈能看著自己的親侄子去死,便找了個合適的替罪羊——當地的知州鄭淵。


    他誣陷侄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鄭淵指使,搶來的女子也都進獻給了鄭淵,這出栽贓陷害固然是錯漏百出,可先帝那時候正指望他打仗呢,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淩遲了鄭淵,抄了鄭家,成年男丁處死,女眷充為官妓。


    天知道鄭家有這麽個仙姿玉貌,合他心意的女兒啊。


    溫寰後來也想幫月昭找找親人,可她父母兄長已連屍骨都不知扔哪兒去了,就剩下一個被同樣被充為官妓的妹妹,流落到了江南那邊,可打聽後才知道,因為性子太烈,屢次逃跑,被鴇母生生打死了。


    “早知是你家,我當初就換個人頂罪了。”


    溫寰由衷地懊悔。


    鄭月昭眼眶濕紅,落下兩行清淚。


    溫寰趕緊給她擦眼淚:“罷了罷了,我過幾日再請高僧給你家裏人做場法事,讓他們早日投胎,別再纏著你就行了。”


    “法事已經做過許多場了,又有什麽用呢。”鄭月昭神色哀婉,抓住溫寰的手,央求:“夫君,妾前不久聽道士說,沙場上的殺氣最能驅除邪祟,您就去出征吧,帶上妾一起。”


    “不成!”溫寰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哪個妖人妄言?你膽子小的什麽似的,看到了戰場上血淋淋的廝殺得被嚇死!”


    鄭月昭語氣急促:“妾不去前線,妾隻在營中伺候將軍,沙場上每日死人無數,興許父親他們是因為冤死,找不到去黃泉的路才纏著妾,有這麽多亡魂引路,他們跟著走了也未可知!”


    溫寰覺得她這是胡扯,真要跟個亡魂就能走,他現在就拎幾個人來殺。


    “夫君,妾求您了......”


    鄭月昭說著忽然向他跪下,溫寰趕緊拉她:“好好好!我帶上你就是了!隻是你可千萬記得不要去營外走動,都是一群粗魯軍漢,會驚著你。”


    鄭月昭這才含淚起身:“妾記住了,多謝夫君。”


    溫寰抱著她邊安撫邊憂愁。


    他本是不打算去出征的。


    上次接到瑤兒家書,他就去找高僧算了一卦,是大兇,解簽說不可遠行。


    溫寰對這些東西一直是半信半疑的,隻是以往都是大吉,此次變成大兇,他未免覺得晦氣,心裏不舒坦。


    橫豎本來也是想讓郭鎮雄去打次敗仗,滅滅自己那便宜侄子威風的,他就打算老老實實待在京城裏。


    可如今宮裏的女兒,家裏的愛妾都求著他出征。


    那便去吧,至於這些鬼神之事,嗬,也就婦人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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