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霽心道:「算了,饒是想要生氣,此一刻也生不?起來了,幹脆就不?要生氣好了。」


    張晚霽想要說些什麽話,薄唇之上,陡地落下了一片薄軟的觸感,氣息涼冽、溫實。


    張晚霽在晦暝的空氣之中?慢慢瞠住眸,睫羽如蝶翼,在半空之中?輕輕地顫著。


    沈仲祁親了她。


    倘若這是夢的話,為何觸感會如此真?實呢?


    甫思及此,眼前的場景陡地發生了一重巨大?的變化,寧謐岑寂的宮牆,一下子變作了硝煙滾滾的沙場,她看到沈仲祁就這般離她而去。


    少年?矯健峻直的身影,儼如一匹猛虎,穿過了滾滾狼煙與黃沙,逐漸淹沒在了兵燹與陣樂之中?。


    穹頂之下是一片瀕臨失守的孤城,萬馬齊喑,少年?騎著一匹紅鬃烈馬,逐漸馳騁遠去。


    敵軍與大?兵正在遠處醞釀著一場風暴。


    沈家軍與叛黨即將交鋒,氣氛變得極為劍拔弩張。


    張晚霽根本看不?清少年?麵容上的具體情緒,她隻能看到他在戰場上的一抹淺灰色剪影。


    戰旗飄飄,敵軍開始放冷箭,漫天洶湧的箭簇,儼如蓄謀已久的一場滂沱暴雨,飄飄泱泱地灑下。


    張晚霽見狀,不?由?捏了一把汗,但少年?的姿影,風雨不?動安如山,他策馬突圍,率引一眾士兵與叛敵死戰。


    正當?張晚霽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這個夢突然結束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


    她從睡夢之中?驚醒,發現後背處悄然滲出了一片濡濕粘膩的冷汗,後背處的衣裳已經濕了個透徹。


    案台上燭淚層層堆疊,燭火已然是燒盡的了,屋內光影極度昏暗,屋內一切器具都被褫奪了實質,隻餘下一片朦朦朧朧的淡色淺影。


    她偏首看了一眼窗檻,窗檻之外的東山穹色,露出了一抹熹微的白暈和淡金的光影。


    ——照此看來,是天亮了啊。


    張晚霽拂袖抻腕,擦了一擦額庭處的虛汗,徐緩起身落榻。


    煙羅早就在外間?靜候著了,端著盛放著熱水的水盆的帨巾入內,一晌服侍主子洗漱,一晌凝聲說道:「皇後娘娘從養心殿迴來了,說等殿下醒了,就去主殿一趟。」


    一抹凝色浮掠過了張晚霽的眉庭,她擦拭了一下麵龐,道:「母後有何事要吩咐我?」


    煙羅搖了搖首,說道:「這一點,娘娘沒有交代?,殿下到底還是躬自過去一趟為好。」


    張晚霽點了點,應了一聲:「跟皇後說,我拾掇好,就去見她。」


    煙羅正欲外出稟事。


    「對了,」張晚霽思及了什麽,若有所?思道,「阿岑姑姑人在何處?」


    煙羅頓了好一會兒,謹聲道:「阿岑姑姑就在主殿。」


    煙羅的意思非常含蓄,皇後娘娘與阿岑姑姑待在一處。


    張晚霽麵容上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淡淡地笑出聲來:「挺好。「


    也省得她花費氣力去布局了。


    如今這個局麵,正正好。


    -


    半個時辰後。


    坤寧宮主殿。


    「兒臣謁見母後。「裊裊薰香之間?,張晚霽盈盈福身行了一禮。


    她看了近旁的阿岑姑姑,故作驚訝道:「好巧,阿岑你也在,正好,我有一樣東西要還給您。「


    阿岑原本正在侍候恭頤皇後,聽及此話,眉庭之間?掠過一抹異色,道:「老奴遺漏了何物?「


    張晚霽聽出了她掩藏在話下的一絲警惕。


    打從發生了上一迴碰摔湯藥一事後,阿岑整個人變得有些草木皆兵,這一點,在麵對張晚霽的時候特別明顯。


    這也正好契合張晚霽的意思。


    她淡淡地抿起唇角,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線,左手徐緩地深入了右手的大?袖之中?。


    不?一會兒,她摸出了一樣物事,溫聲說道:「阿岑姑姑,這是您昨日?給母後送去湯藥時,遺留下來的東西。」


    阿岑眸底掠過了一抹惕凜之色,凝聲說道:「這是……「


    她想要接過去,卻聽上首座處的人道:「什麽東西,這般掩掩藏藏,拿給我看看。「


    張晚霽彎了彎笑眸,道:「好。」


    她趨步上前,將東西遞呈給了皇後。


    恭頤皇後攤展了綢布,甫一看到了掩藏在綢布之中?的東西,她微微地怔了一怔,很?就恢複了平寂。


    她看了女兒一眼:「這東西,你如何知道是阿岑遺漏的?」


    張晚霽道:「昨日?,藥盞摔碎之時,兒臣吩咐李廣將殘渣搜集起來,拿去驗察,就驗察出了一味麝香。」


    聽及「麝香」二字,阿岑姑姑猛地盯緊張晚霽。


    張晚霽笑著迴望她:「阿岑姑姑可要上前仔細查看一番?」


    第四十五章


    張晚霽笑著迴望她:「阿岑姑姑可要上前仔細查看一番?」


    一抹凝色浮掠過阿岑姑姑的眸庭, 她靜佇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張晚霽將綢布攤展開來,她將那?一枚麝香在她的麵容幽幽灑下。


    案台之上的橘橙色燭火, 正在不安地扭來扭去, 火光儼如一枝細密的工筆, 細細地描摹著兩人的輪廓。


    火光照出了阿岑僵寂枯灰的麵容, 她的臉像是上了一層白蠟一般, 顯出了一種死灰的氣質。


    她嗅到了一抹淡淡的麝香氣息, 那?是從綢布之中隱隱泛散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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