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之地,陸放言得遇到這般淡雅不凡的人物,心裏自然開朗了不少。


    先來後到,陸放言先拱手行禮:“在下廬陵陸放言,山野之地,得於兄台,幸會幸會。”


    蘇布衣眸子閃過一絲詫異,不過也立即拱手笑道:“金陵蘇布衣,幸會幸會,兄台想必也是為了賞梅而來,請便。”


    陸放言不經意瞥了一眼梅花叢裏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對眼前白衣公子讚歎道:“身手不凡,清麗絕倫,公子能有這樣的佳人相伴,當得起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了。”


    “過譽了”,蘇布衣笑了笑,不置可否,畢竟解釋起來更麻煩。


    陸放言總覺得眼前之人氣質如淵,目光深邃,一向肆意灑脫的他也生出了退卻之心,隻是很快又生出好感。


    林鶯憑借著輕功專心致誌,很快就收集滿了一壺,瞅了一眼自家師父,邀功似的飄了迴去。


    蘇布衣接過少女手裏梅花雪水,隨手放在了一旁,旁若無人似的幫她捂了捂通紅的纖纖玉手,責怪道:“隨便收集一些就好了,以後做事兒不能再這麽死心眼兒,否則就是真傻。”


    林鶯臉色羞紅的瞅了一眼不遠處的二人,嘟了嘟嘴,不做答應。


    一旁正要煮茶的書童卻是“撲哧”一笑,脫口而出:“這位蘇公子,倒是跟您一樣,是個疼愛夫人的性子。”


    隻是頓了頓,望見自己公子眉間的愁雲,忙感激自責道:“對不起,公子,我不該提夫人....不,蘇小姐。”


    陸放言苦澀一笑,擺了擺手,然後站起身來,遠遠拱手說道:“兩位,我這裏有熱茶一盞,不如請過來暖暖身子。”


    蘇布衣聞言,瞥了一眼少女白裏透紅的玉手,帶著林鶯就走了過去笑道:“卻之不恭,有勞陸兄。”


    陸放言瞥了一眼少女,並不多看,抬手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來說道:“姑娘先暖一暖吧。”


    一旁的書童望著這裏,忽然有些哀傷的抱怨道:“都怪老夫人,否則公子今天也可以帶著蘇小姐一起來了,哎......”


    當著外人的麵,陸放言直接嗬斥打斷自己書童的無禮,隨後向二人致歉:“平時過於放縱,以致書童無禮,還請勿要見怪。”


    林鶯隻是微笑,眸子看向了自家師父,卻從中看到一絲欣慰。


    蘇布衣擺了擺手,又自顧自幫林鶯添了一杯茶,知道她的性子,生怕她人前擔心失禮。


    陸放言側過身去賞梅,不過心裏思索著這般人物,學識應當不凡,便開口相邀:“相逢有緣,閑坐無趣,在下前幾日捏造了一首詠梅的酸詩,請兄台指正。”


    蘇布衣一聽這是文人墨客間的討價,人家吟一首,你這邊自然也得拿出來一首,就算是打油詩也行,否則直接就露底了,不過這對他又有何難,於是輕笑拱手:“陸兄請。”


    林鶯一聽也來了興趣,從小家裏隻有他一個,所以爹爹也會教她認字,對於一些詩詞話本,她也是涉獵過一些。


    今日這樣的煮茶論詩她算是沾了師父的光。


    陸放言輕呷了一口清茶,信口拈來吟道:


    “空穀斷崖邊,


    寂寞開無主。


    無意苦爭春,


    卻遭群芳妒。”


    林鶯微微蹙眉,這首詩典型的借景抒情,活脫脫一個清流的形象,下意識明眸看向文士眉宇間,卻也能察覺到一種被打壓和排擠的愁雲。


    好詩,可這樣的詠梅詩,自家師父可如何是好?


    蘇布衣似乎察覺到了自家小徒弟眸中的憂慮,心裏有些好氣,臉色如常,拱手笑道:“陸兄詩中道盡梅花的品潔,恐怕還有對自己人生命運的感慨,情景境皆有,難得的好詩。”


    陸放言也許是受了詩詞的影響,苦澀的搖了搖頭,歎道:“蘇兄過譽了,果真有才,也不會仕途受阻,以至於連自己愛的人都留不住。”


    話一出口,頓感失言,他忙拱手說道:“抱歉抱歉,一時失言,不知蘇兄可有什麽佳作,不如拿來佐茶?”


    還是來了!


    林鶯水潤潤的眸子立刻的看向自家師父,眸中似乎有些濃濃的擔憂之意。


    自家師父武功不用說,但是她可從來沒見過自家師父吟詩作賦。


    古往今來,武藝高超又文筆卓越的人物,煌煌史書也不過就那麽幾個。


    蘇布衣一臉淡然,眸子盯著崖上梅花,隨即又收迴視線,掃向遠處層巒疊嶂,人間草木,沉吟良久,吐出一口濁氣。


    林鶯聞聲心裏難過,雖然自家師父輸了也不丟人,可這麽淡雅君子一般的人物,不會吟詩作賦總覺得有些可惜。


    隻是很快她就睜大了明亮的眸子。


    “懸崖冰未消,


    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


    隻把春來報。”


    蘇布衣朗聲吟誦。


    林鶯和陸放言默然,旋即嘩然。


    “好好好!”陸放言連聲讚譽,心裏早猜到這般人物又豈是凡俗,不曾想胸中氣魄如此雄渾,“冰天雪地,淩寒而開,開來報春,無意名利,蘇兄這般境界,在下顯得扭捏了。”


    蘇布衣剛對自家小徒弟遞了個白眼,對於陸放言卻難得好脾氣說道:“境隨心轉,不過是如今的我比較順風順水罷了,但是陸兄,身上似乎有什麽難處?”


    小書童剛要驚喜開口,瞅見自家公子傷心的樣子,忙閉上了嘴巴。


    陸放言輕哼一聲,搖了搖頭感慨:“說得好,境隨心轉,也不瞞蘇兄,我是無意去爭,卻奈何仕途、家道確實生出了太多變數,無人可說,無人能說,所以我才跑出來散心了。”


    蘇布衣皺眉,旋即拱手安慰:“陸兄若是看得起在下,不妨說來聽聽,即便在下不便開口,也好過憋在心裏。”


    一旁書童趕緊附和:“公子,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聊得來的,您就把苦楚說道說道吧。”


    陸放言歎了一口氣,“也罷,那就和蘇兄當做佐茶的談資吧。”


    “請。”


    陸放言說道:“我們家和蘇家也算是廬陵大家族,我和婉兒自幼青梅竹馬,成年後理所當然喜結連理,卻不想自己屢試不中,外加對家裏生意不甚上心,竟然被母親指責為婉兒誤我,生生逼得我二人合離。”


    頓了頓,他竟然有些淚眼婆娑的感覺,“蘇家隻有婉兒一女,原本已是屈尊嫁我,如今和離以後,求親者踏破門檻,在下真的是難以麵對。”


    話落,林鶯秀眉微蹙,眸中充滿了糾結,她也聽說過,大家族裏不聽母親的話就是不孝,不孝對一個人前途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但若是聽了母親的話,那就隻能和心愛的人分離,這種痛苦,她瞅了一眼一眼自家師父,也許她二人都懂得。


    蘇布衣深深歎息,沉默不語。


    疏不間親。


    不過有些事情,他知道得可能更多。


    所以,他抬手幫著這個“孝子”卻非好夫君的癡情人倒了一杯茶,沉聲說道:“陸兄,再也不便於評價,但是送你一句話希望能有所幫助。”


    陸放言趕緊收斂,勉強笑著開口:“蘇兄請。”


    “既然知道自己的優劣短長,又何必執迷不悟,天下需要士大夫,可是也需要一個灑脫文人。”蘇布衣沉聲說道。


    隨後在陸放言失神時,他直接牽著少女,拿梅花雪水下山而去了。


    走出很遠,林鶯忍不住問道:“師父,如果是您,您怎麽選?”


    布衣敲了一下少女額頭,嘴角一掀,肆無忌憚說道:“若真有情,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本樓主。”


    林鶯芳心猛然一顫,嬌軀如同被電流擊穿一樣,下意識握緊了玉手。


    “若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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