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氣,太陽正毒,曬得人汗珠往下直滾。盛夏的陽光真像蘸了辣椒水,坦蕩蕩的路上沒有一塊陰涼地。


    遠處,一人一騎行走在羊腸小道之上,寶藍色的上好綢緞格外耀眼,犀利的眼眸倍感熟悉。細細看去,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捕神。


    “這位小哥,前方可是十字坡?”捕神截住了一個砍柴村夫問道。


    那砍柴村夫身穿白色粗麻布衣服,衣服邊上露著毛頭,穿得半新不舊。誰到那砍柴村夫卻是惶然道:“前方十裏處的確是十字坡不假,不過那地去不得,去不得。”


    看著砍柴村夫直搖頭,頗有為難。“為何去不得?”捕神追問道。


    那村夫扔下背後一捆柴,掀下鬥笠撲扇道:“十字坡早在五年前便遭遇大旱,稻田顆粒無收,百姓甚至易子相食。災荒過後,那裏已然成為一處廢墟,隻有遍地的屍骸與黃土依稀可見。自那之後,十字坡又居住了一個怪人,整日打鐵為生。那人性情古怪刁鑽,又嚐聞十字坡夜半鬧鬼傳聞,故此無人去留。”


    誰知捕神聽後仰天一笑道:“倘若世上真有鬼怪之說,那我倒還要見識見識。多謝小哥!”捕神拱手一拜,駕著紅鬃馬朝著十字坡行去。


    砍柴村夫望著捕神離去的背影,搖頭無奈。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背上幹柴繼續上路,嘴裏吆喝著:“隱霧山咯喂,沉沉濃霧漫山遍呦……”


    捕神駕馬逡巡,四周漫空裏都是黃色的粉塵,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凹陷的大地上隆起一丘黃土。黃土越積越厚,越堆越高。積成峁,堆成梁,又堆積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塬。


    渾黃的天地間,蹲坐著一個黃皮膚的老者。看不清他的麵孔,聽不清的他的聲音,隻有那被黃土染成褐色的長髯在被太陽噴成紫色的浮塵中飄拂。老者悶抽著長管煙,煙氣繚繞在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兩隻凹陷的眼睛顯得木訥呆滯,濃煙微吐,嘴裏不由得咽了幾口吐沫。


    捕神閃垮下馬,牽著紅鬃馬走向那抽煙老者。


    “這位大叔,此處可是十字坡?”捕神輕聲問道。


    那老者將煙管自嘴中抽取出來,一隻手垂著將煙管傾倒。他露出黑色牙齒呲咧道:“此處正是十字坡。”短短幾字,卻又停滯住,似乎不願多言。


    捕神走過一棵枯黃的老樹,將紅鬃馬栓在此處。彎曲的樹幹光禿禿的,單調而又乏味。捕神很難想象幾年前的這裏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天災人禍。


    捕神徑直的走到老者身旁再次詢問到:“大叔,此處可有一個鐵匠鋪?”


    那老者苦抽了一會兒煙管,緩緩道:“鐵匠鋪雖有,可是你卻去不得。”


    捕神倍感疑惑,這一路上總是有人勸阻,令得他心態有些淩亂。“噢,為何去不得?”


    煙霧嫋嫋,那老者的臉便在煙霧中忽隱忽現。“因為你沒命走過去了……”


    話音剛落,那老者倒抽煙管竟然滑落出一把利刃。轉手間,老者揮刀刨切。


    一絲寒芒閃過捕神雙眼,不經然間倒退數步。老者盤腿腳踢,一步一挪速度極快。


    麵對老者步步緊逼,捕神右腿後撤,左手輪馳格擋老者手腕。右手虛招恍惚成拳,相形見絀。老者瞧來捕神的臂力猛不可當,手中利刃竟是被反手擊落脫手,被捕神奪得。不過他腿下功夫了得,硬是生生的踢中捕神右膝,令得捕神又踉蹌跌退。


    捕神強力捂著右膝傳來陣陣的隱痛感,嘴中喃喃道:“莫非是煙老鬼段鏡中?”


    老者瞧得捕神認出自己,當下嬉笑道:“不愧是捕神,眼力勁真好。我這糟老頭子隱士江湖多年,沒想到還有人認得……”


    “煙老鬼段鏡中性嗜煙,能以煙管作為兵刃取人性命於無形。晚輩先前也隻是聽說,今日倒是有幸一見真容。”捕神冷眼相望道。


    “哈哈哈,我煙老鬼的煙可不是隨意吸取得,內含軟筋散,聞者皆無力酸軟。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模樣還能和我這個糟老頭子對戰嗎?”煙老鬼訕笑道。


    捕神頓時感覺到全身酸軟無力,大腦昏昏沉沉竟是不能全神貫注集中精力。


    “祝家莊懸賞二十多萬兩百銀緝拿你的首級,連我這個糟老頭子都垂涎幾分呐……”煙老鬼穩步前行,煙管再次點燃,抽起悶煙來,仿佛眼前的捕神隻能任由他擺布了。


    捕神卻是嘴角微翹道:“隻怕煙老鬼你沒命取我首級……”說著,捕神手握奪過來的利刃插入右腿,以劇烈的疼痛抵抗軟筋散之迷軟。


    煙老鬼瞧得捕神能夠忍痛隔斷軟筋散的效應,不免大吃一驚。


    捕神奮起雄威,右手陡然探起,已經抓住煙老鬼的胸口,將他身子高高舉起。


    煙老鬼登時感覺全身酸麻,半點動彈不得。眼見那柄利刃朝著自己的咽喉劃來,不過尺許距離。


    捕神左臂一揮,右臂一送,立刻便將煙老鬼的咽喉割開。煙老鬼不由得一聲長歎,閉目就死。


    右腿割傷處還在流血,捕神遂然點中右腿穴位止血,以防失血過度而造成虛弱無力。


    捕神一瘸一拐的離開了此處,朝著更深處去尋那鐵匠鋪。


    到了一片殘破之地,寂然惆悵。鐵鋪甚是簡陋,入門正中是個大鐵砧,滿地煤屑碎鐵,牆上掛著幾張犁頭,幾把鐮刀,屋中寂然無人。


    捕神瞧了這等模樣,心想:”這處所哪能打什麽兵刃!”


    但既來了,總是問一問再說,於是高聲叫道:“師傅在家麽?”


    過了半晌,裏房中出來一個老者,須發灰白。約莫五十來歲年紀。想是長年彎腰打鐵,背脊駝了,雙目被煙火熏得又紅又細,眼眶旁都是眼屎,左腳殘廢,肩窩下撐著一根拐杖,說道:“客官有何吩咐?”


    待得鐵匠看清來人之後,悉數冷言道:“不知捕神駕臨寒舍,有何請教?”


    “看來風鐵匠已然認出我來了,昔日孫大堅的高徒卻是落魄到如此地步了。”捕神淡然道。


    那風鐵匠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對於捕神能夠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並不感冒。“祝家莊懸賞二十三萬兩白銀緝拿你的首級,肖像圖遍布各地,我這老漢又怎能不識得?”


    捕神對此嗤然一笑道:“我的首級雖然值錢,但是卻沒人能夠取走。”


    “哦,那你就不怕老漢我心生賊心嗎?更何況你現在身受重傷,我老漢若是要取你首級倒也不是不可能。”風鐵匠哂笑道。


    “如果你風鐵匠是這種人的話,那我也不會曆盡千辛萬苦來找你了。”捕神找了個能夠癱坐的地坐了下來。


    哪知那鐵匠聽了之後,臉上卻不露詫異之色,點了點頭,拉扯風箱生起爐子,將兩塊镔鐵放入爐中熔煉。他很是自然的默默打著鐵。


    “風鐵匠一人獨住在這樣一個鬧鬼的地方,膽魄令人敬佩。”捕神的語氣反轉,似乎帶著別樣的韻味。


    鐵錘鏗鏘作響,鈴個啷當。“我老漢喜歡清靜,這世上有無鬼怪之說,你捕神應當比我還要清楚吧。”


    “我此番前來就是想請你為我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捕神將此次造訪的目的傾吐而出。


    “我為何要替你打造兵器?如今群雄對你步步緊逼,自打你進入涼州境內便早已被人盯上。現在我這裏都有想要取你首級去拿懸賞的人,我老漢可還想圖個清靜,不想惹得一身騷。”說著,風鐵匠猛力拉動風箱,將爐中煤炭燒成一片血紅。


    風鐵匠熔鐵已畢,左手用鐵鉗鉗起燒紅的鐵條放在砧上,右手舉起一個大鐵錘敲打,他年紀雖老,膂力卻強,舞動鐵錘,竟似並不費力。


    看著這架勢,捕神絲毫不懷疑這風鐵匠的精湛技術。“我若是將殷丈客給你抓來,你是否又會答應呢?”


    “可以,u看書 ww.uuknshu.om 但我要活的。”說話之時,風鐵匠仍是一錘一錘的打著,當當巨響,更增言語聲勢。


    殷丈客這個名字早已深深地印刻在風鐵匠的心裏。對於殷丈客,風鐵匠更多的還是仇恨與憎惡。


    早些年間,殷丈客與風鐵匠師出同門,同拜一師。後來風鐵匠與師父女兒結為夫妻,又深得師父真傳絕技。那殷丈客狼子野心,竟然背祖弑師,奸淫風鐵匠之妻致死。風鐵匠的這條斷腿也是拜他所賜。絕技秘籍也被殷丈客偷盜而去,至今蹤跡全無。


    風鐵匠苟延殘喘三十餘年,卻也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他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殺了殷丈客以報弑師奸妻之恨。


    “好,一言為定。”捕神起身將要離去。


    那風鐵匠卻是緩緩道出一句:“我隻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此語也算是風鐵匠的故意刁難之意,不難聽出。


    而捕神隻是隨聲應和道:“半個月就半個月,我捕神之約可從未食言。”


    望著捕神離去的身影,那風鐵匠泯而一笑道:“孤身一人終究是難以拳敵四手,還是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保身呐……”


    捕神拖拉著受傷之軀迴到了紅鬃馬旁。看著死去的那煙老鬼段鏡中,捕神搖頭一念道:“你生前犯下的罪狀倒也不少,如今身死異處至此也算是你應得的下場吧。”


    踏著馬鞍一躍而上,剛安穩一陣子又要奔波忙碌了。不過捕神卻是想不通,這祝家莊與他究竟有何恩怨,竟然肯花下如此巨資懸賞自己的首級。這一切的背後又是否有著一場陰謀操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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