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鍾後,他操作著輪椅離開了房間,繞過關瑩瑩所在的前廳,從通往花園的小門出去了。


    他想見他,就現在。


    哪怕遠遠看一眼。


    *


    閻霖對著群裏發送的位置,找到這家新店,推門走進去。


    這家店的冷氣果然開得很足,他一走進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蘇夢婷第一個看到他,站起身朝他招手,然後帶頭歡唿道:


    「歡迎我們班的驕傲!高考狀元!」


    其他人跟著歡唿:「喔!!!!」


    閻霖走到蘇夢婷旁邊的空位坐下,屁股還沒挨到椅子上,麵前就被擺上了嶄新的碗筷,遞上幹淨的熱毛巾,放上一瓶礦泉水,甚至不知道是誰,還往閻霖碗裏夾了一大坨剛涮好的肉。


    每個人嘴裏都是一樣的說辭:


    「以後發達了別忘了我們!」


    閻霖:……


    蘇夢婷把這幫還沒進入社會就開始油膩的人趕走,問閻霖:「喝酒嗎?」


    閻霖看看她手裏冒著涼氣和泡泡的冰啤酒:「好。」


    冰啤酒味道舒爽,配著火鍋更是令人陶醉。


    但閻霖喝下的酒顯然比吃的菜多得多。


    聚餐過半的時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閻霖的眼神已幾乎沒有焦點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身,打算去一趟衛生間。


    走到衛生間前一推門。


    嗯?他怎麽出來了?這好像是…火鍋店的後門?


    閻霖緩慢眨了眨眼睛,對上不遠處一個人略顯恐慌的視線。


    那人坐在輪椅上,怔愣地看著閻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閻霖會從這扇門後麵走出來。


    第106章


    門內熱鬧嘈雜, 人聲鼎沸,而門外卻如同另一個世界般寂靜。


    閻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被酒精占據了大腦,思維比往常更緩慢。


    愣神好半天才看清那人在昏暗燈光下的臉。


    半明半昧中, 閻霖的目光緩緩掃過童嘉奕的臉,然後停在他身下的輪椅上。


    是在做夢嗎?肯定是吧。


    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上一秒想起的人, 下一秒就出現在自己麵前。


    閻霖沒有立刻往前走,他怕走一步就會清醒過來。


    他有很多話想問, 但此刻在夢裏見到了童嘉奕,他卻又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而童嘉奕看到閻霖的剎那, 他便下意識就想要轉身躲閃, 他不想讓閻霖看到他這副樣子。


    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漸漸捏緊,指尖變得慘白, 童嘉奕卻無論如何都下不定決心推著車轉身離開。


    多久沒麵對麵地看他了?


    比半年還要久了吧。


    比他們認識的時間都還要久了吧…


    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小少爺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對他來說, 和喜歡的人生生分離, 遠遠要比離開這個世界還要令他難受。


    可是他不想用一副殘破的身體要挾對方, 揮霍對方的善良, 也不想以此圈-禁對方。


    閻霖一路走過來這麽困難,他理應擁有美好的未來。


    自己這個拖油瓶還是趁早離開吧。


    這麽想著, 童嘉奕搭在輪椅上的手動了一下。


    他剛要轉身離開, 忽然看到閻霖竟大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童嘉奕一時間有些慌亂, 手在輪椅上不知所措,差點啟動了坡地加速功能。


    閻霖低著頭看他, 眸光極深, 就這麽一直看著, 也不說話。


    童嘉奕慌得不行, 幾乎想要轉身逃跑時,閻霖終於開口了。


    「為什麽喜歡我?」


    童嘉奕一怔。


    他以為閻霖會問為什麽自己不去上學了,為什麽不去找他,又或者為什麽坐在輪椅上。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閻霖會問這樣一句話。


    在他還沒有想好如何迴答時,閻霖忽然蹲下身,額頭抵在了輪椅的扶手上。


    「...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離得近了些,童嘉奕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氣。


    這時他才明白,閻霖哪裏是在問自己,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童嘉奕想,自己的表白給他帶去了這麽多困擾嗎?


    早知道會這樣,那天他一定不會借著酒意直白地說出口。


    童嘉奕偏過頭,看著閻霖近在咫尺的發頂,他的指尖不住地抖了抖。


    閻霖似乎真的喝醉了。


    童嘉奕從沒見過閻霖如此不設防的模樣。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對嗎?」童嘉奕輕聲開口。


    閻霖聽到這句話,忽然仰起了頭,下巴擱在扶手上,眼神有些迷離,看上去像隻渾身上下都軟乎乎,毫無防備的小狗。


    他輕輕嗯了一聲,尾音消散在夜晚潮熱的風裏。


    這一聲讓童嘉奕心尖都顫了顫。


    原來,平時那樣冷冷清清一個人,喝醉了酒之後會變成這樣柔軟的模樣啊。


    童嘉奕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子。


    在夏夜的風裏,童嘉奕用手撐起無力的身體,垂下頭。


    在迷茫小狗的唇角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


    閻霖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迴到福利院的了,總之一睜眼就是院長辦公室的天花板。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坐起身,迴憶著昨晚發生的事。


    閻霖隻記得自己喝了不少酒。


    然後就很想去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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