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5章 黑色喜劇


    1627年夏天在亞爾夫海姆掀起的這股廢奴風潮,也席卷到了大陸軍設在鍛造穀的司令部,其中最積極的倡導者就是奧黛麗和霍爾頓姐弟倆。


    這姐弟倆早就看不慣殖民地的蓄奴製度,對大陸軍內部盛行的種族主義風氣也頗有微詞,趁著這個機會再三向瓦薩將軍進言,懇請總司令閣下為推進社會進步作出表率,在解放黑奴的問題上,從敵人手中奪迴大義名分。


    瓦薩將軍身邊的親信副官,多是與錫安姐弟意氣相投的進步青年,受到這些年輕人的感染,將軍閣下的思想也逐漸發生了轉變。


    他讓霍爾頓起草了一份招募黑奴參軍的倡議書,以自己的名義呈遞大陸會議,認為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緩解輿論壓力,同時還有利於盡快重建大陸軍南方兵團。


    瓦薩將軍提交的倡議書,在大陸會議上公開討論,引起了極大爭議。


    眾所周知,大陸會議的多數代表本身就是大奴隸主和莊園主,基於自身利益,這群掌權派抱起團來激烈反對任何旨在解放黑奴的舉措。


    用這些紳士們的話來說,“縱容黑奴爭取自由,就等於鼓勵犯罪”,剝奪了奴隸主們“神聖不可侵犯的私人財產”。


    “財產權”這一關繞不過去,解放黑奴就無從談起。


    在會議上,反對派的代表人物帕特裏克·亨利先生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這位廣受敬仰的大律師,以當初喊出那句著名的戰鬥口號——“不自由,毋寧死”——同樣慷慨激昂的語調宣稱:


    “溫斯洛普的公告,為新大陸人民謀求獨立提供了一個最強有力的理由!”


    當喬安在報上看到帕特裏克·亨利先生這一言論的時候,不禁納悶此人所謂的“最強有力的理由”究竟是什麽?


    因為他的奴隸受到“解放公告”的鼓動逃跑了,使他的利益受到了損害,所以他就更有理由支持“獨立革命”了?


    那麽潛台詞豈不就是獨立革命勝利以後,那些逃離種植園、在王子港獲得解放的黑奴,還將被帕特裏克·亨利之流奴隸主逮捕迴來,重新戴上鐐銬,繼續過當牛做馬、飽受虐待的日子?


    這時候就不談“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了嗎?


    從亨利先生的種植園中逃跑的黑奴們,不恰恰是正在踐行“不自由、毋寧死”這句戰鬥口號嗎?


    亨利先生反對黑奴踐行自己提出的口號,隻能說明他並不把黑奴當人看,口頭上宣稱“人人生而自由平等”,心裏卻認定包括自己在內的某些人比另一些人更自由、更平等。


    如果帕特裏克·亨利一黨的理想就是要建立起這麽個“複古”的奴隸製貴族共和國,那麽他們應該自己上前線流血犧牲,而不是從北到南一路逃竄,同時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口號,煽動眾多社會底層出身的同胞替自己賣命。


    喬安不得不佩服這幫人的虛偽和無恥,實在想不通帕特裏克·亨利之流哪來的臉皮以“民意領袖”自居,動輒代表“新大陸的人民”。


    作為新大陸土生土長的人士,喬安可不想被這號偽君子代言,簡直惡心!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在這次會議上,亞曆山大·傑斐遜先生沒有發表什麽過激言辭,也沒有明確表態自己是支持抑或反對解放黑奴。


    喬安覺得,這件事可以有兩種解讀方式。


    首先,偽君子也是分檔次的,傑斐遜先生的檔次就比亨利先生的檔次高得多,哪怕自身利益受到損害,也不會立刻就撕下偽善的麵具,火急火燎地跳出來維護自身利益,結果被人看到“光屁股”的醜態。


    其次,喬安更願意相信,傑斐遜先生雖然有虛偽的一麵,但骨子裏仍然是一個可敬的理想主義者。


    一方麵出於維護自身利益,他不願立刻投身於廢奴運動當中;一方麵出於崇高的理想,他也不情願追隨帕特裏克·亨利之流,扛起“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虎皮做大旗,為血腥罪惡的奴隸製辯護,最終隻能選擇搪塞敷衍,低調過關。


    喬安不是傑斐遜先生肚子裏的蛔蟲,並不清楚他的真實想法,之所以更願意相信他有苦衷,除了顧念往日的師生情份,不希望看到年少時的偶像徹底垮掉,還有一個更微妙的因素,或許是把自己左右為難的糾結心態,投射到了傑斐遜先生身上。


    即便傑斐遜是偽君子,一個內心飽受良知煎熬,每每在道德與功利之間掙紮徘徊的偽君子,總比內心冷酷而堅定,毫無道德底線,行事不擇手段的偽君子更值得同情。


    ……


    帕特裏克·亨利登高一唿,大陸會議應者雲集,其他人要麽像傑斐遜一樣把腦袋紮進沙堆裏裝鴕鳥,不肯說話,要麽據理力爭,無奈勢單力薄,敵不過南方奴隸主集團的彈壓,瓦薩將軍發起的這份倡議書,最終沒能通過。


    然而事情還沒完。


    獨立陣營內部的反對聲音可以壓製,來自國際友人的批評卻不能無視。


    自從溫斯洛普伯爵大張旗鼓的在亞爾夫海姆推進黑奴解放運動,大陸會議的兩個盟友,遠東政府和迦南政府,也受到國內進步人士的嚴厲指責。


    “作為大國政府的領導人,不知潔身自愛,跟新大陸那群蓄奴的蟲豸為伍,怎麽能搞好政治呢?!”


    “斐真人指責我們與反人類的奴隸主狼狽為奸,談什麽自由平等純屬虛偽,你讓我們如何反駁?”


    麵對國內洶湧的輿情,遠東當局和迦南當局感到壓力很大,隻得通過外交渠道發出照會,敦促大陸會議盡快出台廢奴舉措,否則不排除中止援助。


    在國際友人的威脅下,大陸會議的代表們在萊頓城天天開會,爭吵了整整一個星期才勉強通過一份措辭模糊的議案。


    內容包括戰時參軍的奴隸豁免緝捕,擊殺敵軍者獲得“自由人”身份,大陸會議承諾對其主人做出相應的金錢賠償。


    ……


    ·史料:誰的自由?(《自由的流亡者》(美)馬婭·亞桑諾夫)


    1775年11月7日,時任弗吉尼亞殖民地總督的鄧莫爾勳爵發布公告,宣布“凡(叛亂者名下的)契約傭仆、黑奴和其他人等,隻要能夠和願意拿起武器加入國王陛下的部隊,將立即獲得自由”。


    公告發布後兩周之內,據稱就有200~300名奴隸加入了英軍的戰鬥隊伍。這些黑人士兵參戰時戴著統一的胸章,上麵銘刻著“給奴隸以自由”,這是一個讓鼓吹自由的白人愛國者們毛骨悚然的口號。


    喬治·華盛頓名下的好幾個奴隸都從弗農山莊逃到了鄧莫爾的艦上。


    弗吉尼亞議員帕特裏克·亨利的幾個奴隸也跑了。


    這位因著名的戰鬥口號“不自由,毋寧死”而留名千古的愛國者宣稱,“鄧莫爾的公告是北美人應當宣布獨立的原因之一”。


    ……


    英國軍事指揮官們立即如法炮製,對願意參戰的奴隸作出自由的承諾。


    英軍在1776年春轟炸北卡羅來納的威爾明頓時,很多奴隸逃跑並加入他們,以至於將軍亨利·克林頓爵士把他們組成了另一個黑人軍團,名為“黑人拓荒者”。


    總共有大約20000個黑人奴隸在革命期間加入了英軍,與加入效忠派軍團的白人數量大致相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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