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那邊離韃靼族好近啊,二公子。我想起小時候我逃出軍營一眼就能望到那條河了。」


    那時候,在燕安王的整治下,秦淮一帶海晏河清、魚米豐足、百姓安居樂業,韃靼族也不擾亂邊境,甚至還有有人提出互市互商,雖然一直並未實行,但兩方關係還不至於如今如此惡化。


    容陵失落了幾分:「可惜啊,現在望不見了。」


    卿玉案安慰道:「再想想辦法,等我們救出兄長收迴失地,便又能看到了。」


    「好。」容陵也壓抑哭腔,使勁點了點頭。


    話雖如此,卿玉案看著信件背麵秦淮的地圖,還是有些犯難。


    秦淮易守難攻,糧草輜重豐盈,怎會在短短半月就徹底被攻占?


    其他兵力還在火力支援的情況下,想要在短時間南下占領秦淮一地,便隻有一種可能性。


    秦淮與韃靼族隻隔了一道河,想從太子的封地到秦淮,也必須要通過水路。


    是啊,都是水路。


    水路。


    「容陵,」卿玉案的臉色沉了沉,問道,「兄長和漕運總督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分歧。至於要下殺手?」


    容陵托著腮,迴想起當時臨行時,卿齊眉所鬱結的事情,迴答道:


    「韃靼族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槍.彈,我們的刀劍根本抵擋不住。聽說那些槍.彈還是舶來品,而且……戰前半月斷了糧秣運輸。懷疑是故意為之。」


    第28章


    「你不覺得這個過程很熟悉嗎?」


    卿玉案遲疑了一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麽,陰翳下他的神色變得捉摸不透。


    容陵驚愕地抬眸:「公子是說……」


    卿玉案眸色一冷:「當年燕安王被眾人安上不忠甚至謀逆的罪名時,景祐帝也曾旁敲側擊地詢問汝南侯,燕安王是否有謀逆之兆。你想過為什麽嗎?」


    是了。


    當年朝廷上太子擁躉也是這樣陷害燕安王的,亦是底細透露軍中情報,六部用所謂的證據聯合上疏,道燕安王與外族勾結欲謀逆,不料韃靼族率先毀約登岸進犯。


    女牆無烽火、守城無士兵,正值欠收糧運中斷。突如其來的圍剿給燕安王府殺了個措手不及,大火又將其滅門。


    沒人知道天降的精兵是從何而來,隻是活下來的人記得,那夜灼燙的大火染紅了天邊的雲霞,死生兩茫茫。


    時人揣測如此精準的策劃、又能在短時間出兵的人,必定是燕安王身邊最熟識的人,便將苗頭放在了卿詠才的身上。


    那年天下縞素,萬人悲慟,七日不絕的雪夜中,尚任同知的卿詠才被叫到了金鸞殿待詔,本來他想問清那隻兵的由來,卻被秉筆太監闐何忠故意晾在冷若寒冰的丹墀長跪一夜。


    前半夜,卿詠才還在憤懣中鬱鬱,但一夜風雪將他胸腔的怒火徹底澆熄,他忽然明白闐何忠的刁難到底是何目的。


    天邊熹光驟明,應當是霽雪初晴,一聲尖細的聲音湧入卿詠才的耳畔:


    「宣,都督府同知卿詠才覲見——」


    卿詠才拖著僵硬的身軀走入,對上景祐帝疑問的目光,他知道,麵前的新帝畏他有謀逆之心,便問起當時燕安王受難時,他是否出兵迎敵。


    景祐帝知道,卿詠才是唯二知道那支精兵正是謝玉砌和韃靼族密謀親派的。


    所以,無論選擇「是」與「否」都會被蓋上「不忠」或者「謀逆」的帽子。


    當時的卿詠才長長稽首,許久才抬起頭,隻是顫抖著唇片,隻是迴答了一句話:


    「燕安王謀逆一事已蓋棺,城外敵軍未至,卑職恐生變故,故此……先誅其寇,退而為陛下守城。」


    他的額頭重重磕下,滾燙的鮮血染紅白玉石階。


    聽到此句龍顏大悅,景祐帝連忙賜下封賞。


    「所以,謝玦恨我的恨沒錯。我若是死了,他自然會放下許多。」


    在父親書信的最下層,還墊著一封信,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隻是看到半截,一陣酸楚漫上心頭。


    蕭瑟的秋風將落葉吹散滿案,黯淡的燭火下,他輕輕放下信件,忽然釋然:


    「……原來是他。」


    容陵不住地搖頭:「侯爺不是那樣的人。世人皆知侯爺赤膽忠心。怎麽會侯爺殺的?」


    門外不知何時已經下起瓢潑大雨,銀練慘白的光亮斜入書房中,料峭刺骨的寒意穿梭過卿玉案的衣袖。


    一行身著夜行衣的刺客,卿玉案秉燭而望,這群人的腰間無一例外的紋著黑蠍印,卿玉案將父親的絕筆書合上。


    果不其然,又是斬情樓的刺客。


    不出意外的話,應當也是蕭霽月的授意吧。


    他要與自己不死不休。


    「是與不是,都是父親親筆所寫,事實早已無法改變,容陵。」


    他摩挲著信上父親所寫的「愧」字,淺淡的目光停留在幾人身上,見到了幾位頗為熟識之人,卿玉案不自覺地輕笑一聲:


    「正如阿努嬌嬌。」


    站在人群最後的阿努嬌嬌有意地躲避目光,眼角餘光瞥向她,她不禁怔忡,卿玉案正微揚著嘴角,可是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可當看見為首之人後,容陵臉色卻愈發變冷:


    「又見麵了。容蘭。」


    十年同窗與同僚,久別三年再相見,卻不料是如此場麵。


    容蘭眼神微動:「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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