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珩嚇了一跳,當即迴頭,沒想到來人竟是陸雲晟。


    他瞧著臉色也不好,眼下隱有烏青,唇色發白。


    “沈公子,若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效仿前朝石老禦史,跪行朝天階以求清白嗎?”


    沈陸兩家同時被圍,陸雲晟昨日收到消息時,驚慌過後,第一想法是找同在國子監的沈嘉珩商議。


    可沈嘉珩卻目標明確地來了朝天街。


    他一路跟隨,已在暗處陪著沈嘉珩在這朝天街待了一天一夜。


    他原以為,沈家和江大人或許有所防範,沈嘉珩是在此處等消息的。


    可等了一晚上,他卻隱約猜出了沈嘉珩的用意。


    畢竟家喻戶曉的《朝天歌》,他早已倒背如流。


    沈嘉珩看到陸雲晟的瞬間,先是震驚,而後才反應過來,陸家的處境與前世已大不相同,如今和他們沈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是!”


    沈嘉珩幹脆點了頭,隨即又冷聲道:


    “通敵叛國?狗屁不通!我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陸雲晟見狀,上前一步與沈嘉珩並肩而立,淡聲道:“如此,算我一份。”


    沈嘉珩聞言偏頭看了陸雲晟一眼,並未拒絕,隻是一貫的刀子嘴:


    “我要跪的不止是朝天階,而是整條朝天街,你若受不住,趁早退出,莫要半途短了我的氣勢。”


    陸雲晟聞言迴瞥了沈嘉珩一眼,難得地爭了一句:“我隻會跪在你的前頭,你別半途落下就是。”


    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別過頭去,定定盯著前方。


    街角處。


    燕思敬、潘景山等幾個歲貢生擠作一團,正緊盯著街中間的沈陸二人。


    “沈陸兩府被圍,他們既不去周旋,也不去探聽消息,反倒在這朝天街守了一天一夜。”


    “思敬,你說這沈公子和陸兄到底想做什麽?”


    燕思敬聞言眉頭微蹙,隨即開了口:


    “既是入了宮,又怎會走漏半分消息,至於周旋?就問此刻滿京城,哪家府門還敢為沈陸而開?”


    “那他二人這就放棄了?我可不信沈陸二位將軍會通敵叛國。”


    “是啊,這數十年來,北地可都仰賴兩位將軍守著呢,若是二位將軍叛了國,那這北地早就失守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燕思敬卻順著沈嘉珩和陸雲晟的目光望了出去。


    片刻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麵上驟起漣漪。


    “他們在看的,是朝天階。”


    “朝天階?”


    眾人聽了不由一愣,隨即麵上隱有動容,悉數沉默了下來。


    良久,燕思敬忽然上前兩步。


    “諸位兄弟,以後旁人若是問起,莫要說你們今日與我一同來了這朝天街。”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思敬,你要做什麽?”


    燕思敬麵色從容,衝一眾同窗好友拱了拱手。


    “先不說這些年來,我承蒙江大人諸多資助,得以安心求學,而沈家與江大人又是姻親。”


    “我燕思敬千裏迢迢進京,有幸入得國子監求學,本就不為名利,不為出人頭地。”


    “我為的是得良師研讀經史子集,為的是入朝為官,為的是將來有一日,能為民請命。”


    “可今日兩位將軍蒙冤,我思來想去,到底不能袖手旁觀。”


    眾人漸漸明白了燕思敬的打算,不由麵色發白。


    “可是思敬兄,如此一來你的仕途......”


    “別說仕途了,可能連腦袋都要丟!思敬,你不怕嗎?”


    眾人同窗數年,燕思敬的學問和本事他們都看在眼裏,此時不免出言相勸。


    燕思敬麵對諸人憂慮的眼神,坦誠地點了點頭。


    “怕,怎能不怕。”


    “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恰是我等讀書人最‘迂腐’,也最傲氣之處。”


    “今日若能讓喊冤聲更大些,氣勢更足些,叫更多的百姓聽到沈陸兩位將軍的冤屈,那我這腦袋丟的,不算冤!”


    話到此處,燕思敬毫不猶豫朝前走去。


    這時候,有人咬牙跟了出來。


    “思敬兄,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燕思敬聞言迴身,衝所有人肅色擺手。


    “我幼年父母便與世長辭,前年祖父也駕鶴西去,如今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可是你們不一樣,你們家鄉還有親人盼歸,此事若鬧大,或還會牽連家人,實在不必跟著我一起冒險。”


    “再者,今日我們若都倒在此處,將來誰來為民請命?”


    “不要跟來,我若血濺當場,也不必為我收屍,免得受到牽連。”


    “隻將來憶往昔之時,莫要忘了,曾有我燕思敬這麽一個人。”


    燕思敬笑著,衝眾人擺了擺手,快步迎向街中間的沈嘉珩二人。


    可他才邁出沒幾步,忽而肩頭一沉,竟是有好幾個人衝上前來,搭上了他的肩膀,將他壓得微一矮身。


    “思敬,我亦無父無母,我陪你!”


    “笑話,這‘英雄’怎能讓思敬兄一個人當?”


    “你說我們幾個人在一處,是不是聲音更大些?”


    “忠良蒙冤,這不是沈陸兩家之事,是朝堂之失,是北地將士之憾,亦是我等讀書人舍命該發之聲!”


    “走走走!”


    沈嘉珩和陸雲晟看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燕思敬幾人,不由一怔。


    “你們來做什麽?”


    燕思敬嘴角一咧,“自然是來陪沈兄和陸兄一同闖闖這朝天街,也叫世人見見,我等讀書人的骨氣和血性!”


    沈嘉珩聞言動了動唇,難掩震驚與動容,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不知為何,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來。


    或許前世姐姐跪走朝天街時,並不是孤身一人......


    籲——


    一匹毛色光亮的馬兒停在了朝天街的街頭,馬上女子飛身而下,利落幹脆。


    落地之後,她步履匆匆,撥開人群朝前走去,忽而腳下一頓。


    隻見忙碌往來的人群裏,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聚在了一處,如此亮眼。


    而恰在此時,燕思敬話語鏗鏘,也落進了她的耳朵裏。


    這一刻,思緒飄蕩,神色恍惚,她隱約記起了什麽。


    跪至朝天街後半段時,她意識已漸渙散,隻是覺得,扔在身上的石子好像少了些,謾罵聲也遠了些。


    她勉強偏頭看向身側,那幾乎被髒汙糊住的眼簾中,似乎映入了幾個背影。


    他們圍成了一堵人牆,將她護在身後。


    她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她幾乎支撐不下去時,本能生出的錯覺罷了。


    可此刻,她卻隱有所感。


    或許......真的有那麽幾個人,堅信爹爹是無辜的,毫不猶豫挺身而出,為她擋住了攻擊和謾罵,護送著她一路跪到了朝天階。


    是他們吧?


    一定就是他們!


    沈嘉歲腳步漸急,在沈嘉珩與陸雲晟同時彎腰行謝禮時,站定在了他們身後。


    燕思敬等人看著突然出現的沈嘉歲,不免一驚,可很快又認出來了,低唿一聲:


    “沈姑娘!”


    “江夫人!”


    “沈公子的姐姐!”


    到底還是一群少年郎,局促之下,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稱唿沈嘉歲了。


    沈嘉珩聞得唿聲,猝然轉身,看到自家姐姐的那一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


    沈嘉歲忍不住彎唇一笑。


    她這個傻弟弟啊,心思太好猜。


    不必想都知道,他定是跑到這朝天街來了。


    她拍了拍沈嘉珩的肩膀,隨即躬身,鄭重地向燕思敬他們行了大禮。


    “多謝諸位仗義相助,請受我沈嘉歲一拜。”


    燕思敬等人見狀,急忙要伸手來扶,又擔心壞了規矩,一個個手忙腳亂,無所適從。


    “江夫人,您莫要如此,江大人於我們可是有大恩的!”


    燕思敬壓低了嗓音,疾聲說道。


    沈嘉歲也不曾叫他們為難,在一片“不敢不敢”聲中起了身。


    一抬頭,便見沈嘉珩和陸雲晟都滿臉急切地望著她。


    沈嘉歲燦然一笑,脆聲道:


    “真相大白,危機已解,可以歸家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渣夫同歸於盡後又雙雙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超愛小螃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超愛小螃蟹並收藏和渣夫同歸於盡後又雙雙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