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呆愣當場。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林清安居然會當眾指責她,並且還將一切罪責都怪罪到她頭上。


    她顫抖著唇瓣,想要辯解,可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竟發不出一點聲音。


    片刻後,羞惱之色湧上她的臉頰,眼眶也微微泛紅。


    此時,禦獸宗的其他弟子也還留在夏家的宅院中沒有離開,聽到林清安的話,麵麵相覷,神情頗為複雜。


    祝雲卿和淩霄則沒那麽多顧慮。


    祝雲卿眉頭緊皺,沉聲道:“小師妹,你的家人罹難,我們都很悲痛,可你怎能將這災禍都歸咎於小師妹?她以前可最是喜歡你。”


    “就是!小師妹是無辜的!而且是你自己不努力修煉,喜歡偷懶,如今出了事,你卻把責任都推給小師妹,這算什麽道理?”


    林清安聽到這些指責,心口宛若再次被刺了一劍。


    他看向兩位師兄,又瞧了瞧滿臉委屈的溫念,腦海中浮現的不是過往和師兄妹們嬉戲打鬧的溫馨場麵,而是與薑黎耳提麵命,一遍一遍督促他用心修煉時的場景。


    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妹妹,他雙手抱住頭,痛苦地喊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是他,是他分不清好賴,錯把真心當假意,又把假意當真情。


    “小師兄……”


    溫念似乎十分不忍,咬了咬唇,正準備上前安慰,淩霄一把攔住她。


    “小師妹,你現在還是別去了,他正在氣頭上,看誰都不順眼。”


    “可是小師兄他好可憐……”


    “他可憐也不該拿你這個無辜的人撒氣,你沒看見他剛才還想把殺人兇手的罪名甩到薑黎頭上,還是等他冷靜下來再去安慰他。”


    “好吧。”


    兩人的對話聲一字不落地,鑽進林清安的耳裏。


    那些無情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割裂著他內心的最後一絲僥幸。


    他這才愕然發現,在小師妹麵前,連他這個曾經自視甚高的小師弟也毫無價值。


    沒人關心他的感受,也沒人願意體諒他的難處。


    他全家人的性命竟然還比不過溫念的幾滴眼淚!


    這一刻,他的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孤寂與悲涼。


    突然,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薑黎的身影。


    從前,薑黎也曾這樣被他們誤解、孤立,而他當時卻毫不在意,甚至覺得薑黎太過小心眼,不懂得友愛同門。


    如今,同樣的待遇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才真正體會到了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與絕望。


    他死死咬著牙,淚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喉嚨中溢出似野獸臨死前的悲鳴。


    不遠處,薑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這熟悉的場景,仿佛重現了她曾經的遭遇。


    果然是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才會覺得疼。


    曾經,她向林清安傾訴過自己的委屈,卻隻換來了林清安的貶低與不屑。


    如今,林清安也終於自食其果,體會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薑黎當然不會同情他。


    從他站在溫念那一邊起,他的結局便已經注定。


    魔物不見了蹤影。


    禦獸宗弟子們就在丹陽長老有條不紊的指揮下,收斂著遇難百姓的屍體,神情肅穆,並且想辦法安置那些在這場災禍中幸存下來的無辜孩童。


    在這之前,丹陽長老手持鑒魔石,逐一為孩子們做了檢測,確認孩子們身上並未沾染一絲魔氣,才放心將安置任務交給弟子。


    而薑黎則一直守在夏暖暖身邊,目光從未有過片刻的移開。


    直到夏暖暖蘇醒,薑黎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夏暖暖聽聞林長樂也遭遇不錯,牙齒咬破了嘴唇,才將那股淚意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夏家和林家世代交好。


    她和林長樂又是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哪怕因為薑黎的事發生過分歧,但兩人也依舊是要好的朋友。


    夏暖暖在見到林長樂還活著的時候,還很是為自己的好友高興。


    可沒想到轉眼又是天人永隔。


    “暖暖,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薑黎關切地看著夏暖暖。


    如果可以,她很想將夏暖暖帶迴禦獸宗。


    可夏暖暖沒有靈根,按照門規是無法在禦獸宗居住。


    並且,她在禦獸宗的境遇也很糟糕,夏暖暖跟在她身邊並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反而會遭到連累。


    薑黎還是想聽一聽夏暖暖的想法。


    “薑姐姐,我準備去南江城,投奔我的外祖父。”


    夏暖暖很快便給出了迴答。


    “外祖父和外祖母向來很疼愛我,每年我都會去那裏小住一段時日,如今我的父母……我隻能去南江城。”


    夏暖暖很懂事。


    她當然也想為父母報仇。


    可她也知道憑她一具凡人之軀,根本無法對魔物造成威脅。


    而且她也相信,如果她拜托薑姐姐替她報仇,薑姐姐應該不會拒絕。


    可薑姐姐與她非親非故。


    為什麽要替她承擔風險呢?


    薑姐姐不欠她。


    也不欠平安城的百姓。


    真正需要扛起複仇責任的另有其人。


    “薑姐姐,我想和林清安說幾句話。”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夏暖暖稱唿林清安不再喊他清安哥哥,而是直唿其名。


    薑黎答應了她,並將她送到平安城外的一座山坡下。


    平安城的百姓都葬在這座山上。


    林清安的父母以及林長樂也在這裏,而夏家人則葬在他們的隔壁。


    林清安此時正跪坐在墳塋邊,麵無表情地往熊熊燃燒的火堆裏放紙錢。


    薑黎並不知道夏暖暖和林清安說了什麽,她也沒有打聽。


    隻是在夏暖暖下山之後,向丹陽長老請了一個假,她要護送夏暖暖去到南江城。


    丹陽長老爽快地答應了,還送了她幾張神行符,將符紙貼在腿上,可以加快趕路的速度。


    有了神行符相助,不到兩日,南江城的輪廓便出現在視線中。


    夏暖暖外祖父宅院的門口。


    “暖暖,保重。”


    “薑姐姐,你也要保重。”


    夏暖暖緊緊抱住薑黎,聲音哽咽道。


    薑黎摸了摸夏暖暖的腦袋,“好。”


    ”夏暖暖鬆開手,一步三迴頭地朝著外祖父的宅院走去,而薑黎站在原地。


    直到夏暖暖的身影進入宅院,她才轉身返迴。


    陽光下。


    她的身影也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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