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這麽想,你毋須反應過度。”


    丁一嬋再次望向吳無畏。


    現在,寧無缺發現了一個事實,吳無畏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是做主的人,不然丁一嬋不會遇到關鍵性的問題時便向他請示,他不僅僅是代理人,他的地位當在黑衣女人之上,他是決策者,說不定丁財神也要聽他的。


    “寧二爺,你一定要知道?”吳無畏開口。


    “對,一定要知道。”


    “那在下就……”


    “吳城主!”黑衣女人即時接口截話。“你要慎重考慮,這秘密一旦揭穿,想想後果有多嚴重。”


    “可是,事逼處此……”


    “你忘了你親口做過的承諾?”


    吳無畏默然。


    寧無缺心念疾轉——看來這公案還有許多複雜的內情。揭開蒙麵客的身份會有什麽後果?吳無畏又向誰承諾過什麽?難道他也是牽涉在公案中的一分子?反正不管如何,今天晚上非解決這問題不可,丁財神已經抽身,吳無畏他們也一一遠走高飛的話,這公案勢非成懸案不可,如何向師父交代?師父又如何向成王爺交代?心念之中,刺人的目光照定在吳無畏的臉上。


    “吳城主,我在聽著?”


    “好!”吳無畏重重一跺腳,下了決心。“在下不計一切後果泄露這秘密,不過……先請你答應一件事。”


    “談條件?”


    “不,是請求。”


    “說吧?”


    “如果有一天發生了意外變化,請你照顧一嬋。”吳無畏神情凝重地說,眸子裏射出異樣而近乎可怕的光影。


    寧無缺一下子倒是愕住了,意外變化指的是什麽?照顧二字又做何解,吳無畏是以什麽身份提出這請求?如果輕率答應了會有什麽後果?一連串的疑問使他一時之間下不了決斷,一步棋下錯後果是難以逆料的。


    丁一嬋和黑衣女人目光一齊投注向寧無缺。


    “怎麽個照顧法?”寧無缺不能不問個清楚。


    “使她有個倚靠。”此語含意已顯。


    寧無缺轉頭望著丁大小姐。


    丁大小姐垂下頭。


    “寧二爺!”黑衣女人的聲音顯然很不平靜。“要是你不答應這請求,今晚就到此為止,如果你想用強流血,我們認了。”話已說到盡頭,沒有再轉彎的餘地。


    盼兮的影子突然浮現寧無缺的腦海,雙方之間沒有信約,但已有了默契,他不能對丁一嬋有任何承諾,可是當著她的麵拒絕定會傷害到她的自尊,深深想了想,以委婉的姿態道:“我一向不對任何人做沒把握的承諾,我現在隻能答應必要時會照顧她。”


    場麵沉寂下來。


    月已過中天。


    不同的人當然是不同的反應,但隻各人自己心裏知道。


    “好!”吳無畏又一次下決心。“問題遲早要解決,後果是什麽就看各人的造化,我告訴你,蒙麵客就是……”話聲頓住,許久,才吐出三個字:“天煞星!”


    蒙麵客就是“天煞星”?!


    寧無缺一下子僵住了,心裏的震撼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天煞星”本就是盜取“碧玉蟾蜍”的主犯,想不到他沒有死,望山集後小山崗上的墓是假的,“天眼客”跟他沆瀣一氣,造假墳以蒙天下人耳目。


    “我們走!”吳無畏揮了揮手。


    三人同時舉步,丁大小姐遲疑地走了兩步,迴頭,想說什麽,但最終沒開口,狠狠一跺腳,跟著離去。


    寧無缺陷在沉思裏——


    “天煞星”既然還活著,那孟家別業所發生的一切離奇事故定是他的傑作無疑,因為他與“狼心太保”孟飛是一夥。


    盼兮是“天眼客”的徒弟,與“天煞星”有關係是必然之事。


    璧無瑕的父親範江陵與“天煞星”是至交,“天煞星”以蒙麵客的姿態介入範家的恩怨中自然也是情在理中。


    可是葉韋康利用孟家別業地下室作惡又做何解釋?


    盼兮明知蒙麵客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任務與目的,為什麽蓄意隱瞞,她的用情,示愛,豈非全屬虛假?


    月亮更斜,蟾光一片淒冷。


    寧無缺迴過神,主犯已明,他決定了行動的步驟。


    於是,他也離開。


    穀城。


    酒店。


    寧無缺又犯了老毛病,一個人獨據一張八仙桌,滿滿一桌子萊,他隻吃麵前的,而且吃得很細致,相當斯文。他這叫看菜,是擺了看的,稍遠的他半筷子都沒動,所有在座的酒客全為之側目,就算是紈挎子也不必騷包到這種程度,一個人竟然點了八個大漢也吃不完的菜肴,但看上去他又不像失心瘋的樣子。


    “寧二爺!”脆生生的唿喚。


    盼兮一陣風旋進了座間,還夾帶著一股異香。


    “坐吧!”寧無缺指了指對座。


    盼兮坐下。


    小二立即加了杯筷。


    盼兮滿不在乎地自己斟上了酒。


    這麽美的少女光臨,當然又引起酒客們一陣議淪。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寧無缺問。


    “當然知道,小地方,人少眼睛多。”盼兮笑著說。


    “說的也是!”寧無缺陪著笑笑。“我判斷倚劍和錦書或者是你,總有一個會現身陪我兩杯。你來得正好,我想知道無瑕怎麽迴事。”


    “很奇怪。”盼兮斂了笑容,粉腮沉了下來。“她有時候像是有些清醒,臉上有了表情,但一問她她又迴複如故,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就像這次,她忽然出走,上了朝陽峰,把你當成葉韋康,還記起了小虎……”


    “我看她是偶爾有了記憶,有天可能會完全恢複。”


    “但願如此。”


    “她現在怎樣?”


    “跟平常一樣,一個人枯守在房裏。”


    “章氛人呢?”


    “在家的時間少,外出的日子多,因為……”盼兮話聲停了停才接下去道:“無瑕有了身孕,所以,他們很少親近,有,也是相對無言,無瑕沒有反應的能力,章氛開口也等於是自言自語。”


    一條人影突然出現在桌邊。


    “寧二爺!”


    “噢,倚劍,你怎麽來了?”


    “發生了件意外事。”


    “什麽意外事?”


    “無瑕姑娘離家出走。”


    “啊!”盼兮霍地站起身來。“什麽時候的事?”


    “沒多久,掌燈時分,是錦書發現的,她已經追上去,要我來通知寧二爺你們,無瑕姑娘還帶了匕首。”


    “這……我們……”


    “這麽著好了。”寧無缺也離座而起。“既然錦書已經追蹤而去就絕對脫不了線,我跟倚劍馬上行動。”目視盼兮。“你迴府去坐鎮,萬一有事也有個聯絡的對象,注意一點,慎防葉韋康玩花樣,無瑕最近的古怪行為不用說定在他掌握之中,說不定就是他搗的鬼,他曾經跟一個叫竺士彬的草藥名家共研過《毒經》,花樣百出,這點不可不防。”


    盼兮點點頭,她沒有話說。


    會了帳,三人離開。


    出城不久,寧無缺與倚劍便發現了錦書所做的指標暗號,所以兩人的行動便有了依循,免了盲目摸索之苦。


    月明星稀,趕起路來還真寫意。


    一個更次之後,來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觀,指標到此為止。道觀占地很廣,院落層層,古柏蒼鬆在月光下不見其雄偉,反而襯得此地一片陰森。


    璧無瑕夤夜奔來這種地方何為?


    寧無缺比了個手勢,兩人分頭進入觀中。


    觀裏供奉的神像都已蒙塵,香爐缺耳斷腳,供桌東倒西歪,神龕彩縵已成破布,零披碎掛,牆壁大半剝蝕,滿階的蔓草苔蘚,黴濕之味撲鼻,夜宵蝙蝠不斷穿梭,還加上刺耳的怪聲……敗觀破廟就是這般景象。


    寧無缺也似成了幽靈鬼魅,飄浮到了後殿。


    “唧唧……”數聲嘹亮的蟲鳴傳自邊廂的牆角。


    這種地方傳出蚰蚰紡織娘之類的叫聲可以說是理所當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絕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聽在寧無缺耳裏就不是那麽迴事了,他極快地掠到廂房牆角。


    “噓!”高與人齊的蓬蒿裏發出聲音。


    “誰?”寧無缺壓低嗓門。


    “我是錦書。”


    “怎麽樣?”


    “我跟蹤無瑕姑娘,進了這破道觀便脫了線。”


    “噢!有什麽發現沒有?”


    “有,這裏是‘華嶽三公’的秘窩。”


    “‘華嶽三公’的秘窩?”寧無缺大驚意外,“華嶽三公”竟然揀這種鬼地方隱身,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是的,我進來不久便發現了。”


    “人還在?”


    “在,最後一進的東耳房,我怕一個人鬥不過他們,不敢去招惹,所以遠遠離開他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你便來了,倚劍他……”


    “我在這裏!”是倚劍的聲音在兩丈外的草叢。uu看書 .kashu.cm


    “鬼鬼祟祟,到了也不打個招唿。”錦書嗔聲說。


    “嘻!我替你把風不好?”倚劍迴敬了一句。


    “奇怪……”寧無缺似在自語。“一個心誌不清的人,會跑到‘華嶽三公’的藏身處來,真不可思議。”


    “這當中必有文章,就像她上朝陽峰一樣。”錦書接嘴說。“據我暗中觀察,無瑕姑娘近來的表現有許多令人不解之處,簡直地就是詭異難測,對了,我想……她一定是跟蹤章氛來的,準沒錯。”


    “跟蹤章氛?”寧無缺再次震驚。


    “嗯!我的猜想八九不離十,記得在掌燈的時分,我看到章氛外出,不久,我到無瑕姑娘的房間探視,發現人去房空,我追出府外,立即要倚劍去通知二爺你,同時我判斷她必不會走人多的地方,於是我揀僻靜的方向追尋,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兩裏地便遠遠發現她的身影,當然,要是月黑夜便很難說了。”極限大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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