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平時一樣,他把箱子裏的槍拆卸得非常零散,用塑封的真空袋裝好了每個部件,子彈則通過郵寄的方式率先寄出,再通過周青山對機場人員的溝通安排,使薑鳴得以正常通過安檢。


    四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西雙版納機場。


    薑鳴走出機場時,天色已近黃昏。他數了數身上不到兩百塊的零錢,在快遞站取了貨物,開始向四周的路人打探山橋鎮的所在。


    幾番打聽之後,得知山橋鎮位於靠近緬甸邊境一百公裏左右的群山裏,小鎮三麵環山,麵積很小,通往鎮子的路隻有一條,且崎嶇難行,車輛根本無法進入。


    薑鳴接著向路人詳細詢問了進入小鎮的方法,租車到達小鎮所在的納吉山,遣走了司機後獨自向山裏走去。


    納吉山是由無數座獨立的山峰組成,有的高達數百丈,雲霧繚繞,看不到峰頂;有的隻有七八層樓房的高度,盤旋著些不時啼叫的野鳥。


    不過盡管山峰有高有低,卻都是統一的崎嶇難行,壁滑坡陡仿佛是這裏的特色,哪怕是一座兩三人高的小石堆,想要攀登都絕非易事。


    納吉山與銀林市那種荒山不同,到處都是綠意盎然,植味撲鼻,比起大多數度假勝地還猶有過之。


    這裏的山峰大多連綿,隻有個別幾座山之間生出些空隙,形成了若幹條看似可以通行的山路。


    然而在這些山路裏,隻有一條鋪滿碎石的路通往山間,路寬與城市裏的馬路相當,隻是沒有經過任何人工開鑿,連最簡單的馬車都無法正常穿過,唯有徒步可行。


    薑鳴走近石路,看到路口處插著一柄裂紋斑斑的路標,上麵用毛筆寫著「山橋鎮」幾個大字,直指石路深處。因為風雨的侵襲,路標顏色暗淡,立在這裏至少也有幾十年了。


    薑鳴顛了顛背上的箱子,沿著石路上栽著的一排鐵杉樹走進山澗。


    他從太陽落山,直走到天空變成了深黑色,道路越走越黑,最後隻能靠著剛剛灑下的月光勉強認路。


    堪堪走了七八裏路,月亮忽然被一朵烏雲蒙住,薑鳴眼前瞬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薑鳴本就對這裏十分陌生,此時眼前漆黑一片,讓他更加難以辨認方向,不得不停下來等待月光與烏雲分出勝負。


    靜夜裏,忽然響起了夜貓子的聲音,叫聲刺耳而嘶啞,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所謂夜貓子,乃是北方人對貓頭鷹的一種稱唿,它晝伏夜出,常常欺身在樹枝上尋找獵物。


    在城市的森林裏,貓頭鷹很難遇到,即使它存在於某些地方,也因為出沒的很晚,常人難以得見。


    但在此深山老林,人類足跡稀少,因此天剛剛黑透,它就開始遊走於山林中,捕獵覓食。


    月光撕破雲紗,透射而出,夜貓子的叫聲中忽然摻進了一道樹枝折斷的輕響,在靜夜裏聽起來格外清脆。


    薑鳴警惕地轉過頭,望向山腳下一棵樹葉稀少的矮樹。


    他眯起眼睛,聚攏了視線凝視,在黑暗中隱約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那黑影碰斷了樹枝後,自知暴露,但仍心存僥幸,浮在矮樹裏企圖躲過薑鳴的警覺。


    薑鳴當然看不清樹叢裏所藏何物,不過恰巧此時月光重現,在矮樹裏開闢了一道銀色的光柱,映出了一塊看上去不屬於這裏的淡藍色布料。


    薑鳴略一遲疑,從腰際抽出匕首握在手中。


    他盡量控製住腳步聲,依靠自己沒有被月光觸及的優勢,慢慢向黑影靠近。


    直走到與那黑影不過兩三米的距離,薑鳴猛然手臂疾出,往那黑影的刺去。


    雖然薑鳴始終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但那黑影似乎對薑鳴的動作了如指掌,他剛一出手,黑影飛快地向樹心避讓,輕而易舉地躲過了薑鳴的攻擊,接著跳出了三五米遠,向樹背的方向奔逃而去。


    薑鳴一擊沒有得手,腳下迅速連貫的近身追擊,緊緊跟著黑影追了過去。


    可那黑影腳程極快,似是對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身體左搖右晃地躲避障礙,片刻功夫便鑽進深林不見了蹤影。


    薑鳴心中驚疑不定,暗想在這荒山野嶺裏,居然有如此本領異常的高手。剛才在追逐的過程中,借著月光,薑鳴依稀看清了那是個穿著淡藍色布服的小個子,身形大約與十六七歲的少年相若。


    薑鳴不知此人對自己是否有敵意,但既然已經跟丟,便隻能重新迴頭,找到正路繼續前進。


    小插曲過後,薑鳴又走了半個多小時,他感覺自己總是在黑暗的林中摸索,仿佛沒有盡頭。他周身的蟬鳴鳥啼源源不斷,似乎在向他提醒深林中蘊含的恐懼。


    直走到薑鳴疲憊不堪,停下來坐在一個樹樁上歇腳,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是迷了路。因為他在這條路上耽擱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向司機詢問的路程所需。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剛開始的道路雖然崎嶇難行,但終究有輪廓可尋。而此時在他周圍,樹木山岩毫無規律,已經不能算一條正經的路了,根本就是一片荒無人煙的野林。


    薑鳴不由地暗自煩惱,如若真在這山林裏迷了路,恐怕自己會活活困死在這裏。


    正沒主意的時候,薑鳴身後的樹枝上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說話聲。那聲音低沉地讓人感到透不過氣,就像墳墓裏詐出的屍體一般,不過卻字正腔圓,正是人類的聲音。


    「小夥子,你這是迷路了吧?」


    薑鳴聞言大驚,急忙轉頭打眼瞧去,隻見正在樹上盤著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月光打在他銀色的發須上,顯得更加蒼白了。


    薑鳴想不到這人近在咫尺,自己卻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要麽他一直躲在這裏,要麽便是個身手極為恐怖的高人。


    他略微調整了緊張的情緒,察覺到老人並沒有惡意,才出口問道:「老人家您好,我是從北城來的,不小心在這裏迷了路,請問山橋鎮該往哪個方向走?」


    那老人沒有迴答他的話,反問道:「你來山橋鎮幹什麽?」


    薑鳴當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來此的目的,隻含糊著隨便編了個理由:「有個朋友托我來這裏辦事,麻煩您為我指點道路。」說著做了個抱拳答謝的手勢。


    老人全不把他的禮數放在眼裏,毫不客氣地迴應道:「我們這裏不歡迎外人,你迴去吧。」


    薑鳴心中奇怪,據他打探來的消息,這山橋鎮明明是一個鎮子,又不是畫地為牢的村莊,雖然交通不便,卻與外界聯繫平凡,怎麽會不歡迎外人?這老頭有些古怪。


    薑鳴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十分恭敬:「我來此隻是為了幫朋友一個小忙,待上數日就走,希望老人家諒解。」


    那老人坐在樹枝上搖晃著雙腿,似是在猶豫取捨。他把目光有意無意地向薑鳴身後的箱子瞟了一眼,忽然話風突變:「行,既然你遠到於此,那就讓我這老頭子帶你進村,不過我這老胳膊老腿不大好使,這一路不免要受些累,你看……」


    薑鳴聞言大喜,當然聽出老人話裏的意思:「您放心,等到了地方,我必有重謝。」


    老者臉現喜色,輕輕一躍,便從樹上穩穩地落在地上,哪有半點腿腳不好使的樣子。


    站定之後,他也不理會薑鳴,踏著月光直往左手方向而去。薑鳴頓了一瞬,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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