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鳴和林迪麵對了麵,搓了搓雙手,如弈棋者似的開始對飲。他們有一套非常先進的用餐流程,咬了肉,隻嚼兩下,再舉杯小碰一盞,仰頭幹杯時,剛好可以把嘴裏的肉衝進肚子,酒裏帶肉,肉中有酒,以此可以達到酒肉同食的至高境界。


    吃喝到了中段,兩人嘴也油了,臉也紅了,再加上幾句半真半假的自吹自擂,比那活神仙更快活了幾分。


    「老闆!再來五十串肉!」


    薑鳴覺得自己的肚子是無底洞,頃刻間吃淨了盤子,卻還和沒吃一樣,於是他沖收銀台裏的老闆打了個不響的響指,繼續加磅。


    第二批盤子剛上了桌,坐在薑鳴對麵的林迪忽然搓了搓鼻孔,兩隻黑眼珠增大了數倍,直往窗外丟去。


    薑鳴瞥見林迪的樣子,微微一怔,被他那丟了魂兒似的呆臉逗得哈哈一笑,問道:「怎麽了?看見你祖宗了?」


    林迪對他的話恍若不聞,下意識朝窗外努了努嘴:「你自己看。」


    林迪居然不和自己鬥嘴了,這倒是件新鮮事兒。薑鳴轉過腦袋,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讓他轉了性子。


    他順著林迪的目光望向窗外,隻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留著披肩長發的女孩從窗邊經過,徑直走進了店裏。


    那女孩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是標準的鵝蛋臉型,白皙中透著粉嫩的臉上,柳眉鳳目,鼻挺唇薄,五官勾勒得如畫中走出的仙子,完美無瑕,她的一頭黑發順肩而下,直觸到半腰,身材高挑纖細,搭配上白色的長裙,純淨得讓人不忍染指。


    薑鳴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登時靈魂出竅,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就飛上天宮,與太上老君吃起了假酒。


    「請問老君,這姑娘是嫦娥?」


    老君輕撫銀須,答曰:「上仙此言差矣,依老夫之見,此女非凡脫俗,嫦娥豈能及?」


    薑鳴聞言深表贊同。


    迴過神,那女孩已經坐在了小店的一張空桌上,向老闆招手點單:「來一份牛肉炒麵,謝謝。」


    女孩的聲音甜美中帶著硬朗,聽得薑鳴骨頭都輕了幾分。他本不是個好色的人,但眼前這天仙般的姑娘無形中已經給他灌了一記迷魂湯,心上撬了個洞。


    佳人在側,正是男人展現風采的好時候。


    薑鳴站起身理了理頭發,向林迪露了個自認為迷人的笑眼:「作為你的好兄弟,今天就讓我來給你好好地上一課,教你一套我自己獨創的薑氏採花之術,你看好了。」


    林迪從桌子下麵伸起了大拇指,目送薑鳴走向白裙女孩。


    薑鳴還未及女孩身邊,忽然從餐廳的另一側殺出了幾個叼著煙的男人,二話不說坐到女孩對麵,拔了薑鳴的頭籌。


    「美女,一個人嗎?這麽寂寞,讓我們哥幾個陪陪你如何?」


    說話的是一個半人來高的矮冬瓜,長得濃眉大眼,粗手粗腳,那模樣就像是中風多年的膏肓人士,五官扭作一團,醜出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不過他身後跟著的兩人卻是身形魁梧,神采奕奕,一看便知是保鏢打手之類的人物。


    薑鳴心生怯意,暗討自己本領低微,恐怕連對方一個人都對付不了。但美艷在前,又捨不得就這樣退迴去,一時間愣在原地躊躇不決。


    這時矮冬瓜又說話了:「來,跟哥哥喝一杯,喝完哥帶你去玩點刺激的。」


    他拿過一個酒杯斟滿了酒,搖晃著大屁股就要與女孩坐到一側,臉上本就不太鬆快的五官帶著笑意,就像一張點綴了五顆芝麻的烙餅,地廣人稀。


    再看那女孩,她始終對矮冬瓜不搭不理,自顧吃著麵前的炒麵,忽然吸了吸鼻子,又伸了伸舌頭,是個吃了辣的模樣。


    薑鳴自作多情,以為女孩是被驚到了。如此難得的救美良機,怎能錯過?他伸手撫了撫額前的劉海,擼起了袖子便衝上去大喊道:「你們幾個王八蛋,放開那姑娘!」心裏補了一句,讓我來。


    這道聲音讓女孩和那夥惡人都是一愣。


    女孩側過腦袋,一雙美目直溜溜地望向薑鳴。眼前這個男孩大概二十歲出頭,皮膚微黑,身材高大,還帶著幾分壞痞的瀟灑。她細看薑鳴的眉宇,覺得有幾分眼熟,一時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薑鳴的皮囊算得上精良,女孩看了兩眼,頓時生出了幾分好感,於是她放下筷子,翹起了二郎腿,反成了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矮冬瓜愕然看著薑鳴,仿佛聞到了乳臭未幹,馬上迴過神,張口罵道:「他媽的兔崽子,來找死嗎?」


    薑鳴強作鎮定,兩手往胸前一戳,罵道:「你是哪個豬場裏跑出來的豬嘍,以為帶了兩口大豬就可以在這裏恣意妄為?問過我了嗎?」


    他一氣把三人罵了個遍,嘴上是舒服了,卻還沒想到動起手來要如何應對。


    矮冬瓜和兩個打手聞言變色,六隻呲著毛的鼻孔氣得翻轉了過來,當場就發作了。


    薑鳴看著兩個打手向他撲了過來,喉頭「咕咚」咽下一口唾沫,不得已擺出了一個很有型的起手式。


    其中一名打手見薑鳴有模有樣,心中暗暗喝彩。於是放下了輕敵之心,認真了幾分。


    冷汗似乎也有幾分自知之明,隻撿薑鳴的後腦勺往下淌,叫人看不出他的緊張。


    那打手怒吼一聲撲向薑鳴,試探性地伸出一拳,直取薑鳴麵門。他後手還有攻擊,預備著薑鳴躲了之後再發連擊。


    可誰知這試探性的一拳,就要了薑鳴的老命。拳頭與薑鳴剛打了照麵,就聽他「哎呀」一聲,一個屁墩兒往後坐出了兩三米遠,鼻子愣了愣,開了兩道閥門。


    除了鼻血之外,薑鳴還噴出了一口啤酒,酒裏帶著肉渣,一起潑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


    「我的天哪!」薑鳴捂著鼻子在地上鯉魚打挺,從左翻到右,從右翻到左,隻覺地方太小,伸不開腿腳。


    坐在一旁的女孩剛喝了一口飲料,「噗」地一聲全噴到桌子上了,原來是個碰瓷的,女孩點了點頭,心中大唿專業。


    那放倒了薑鳴的打手最是吃驚,甚至以為自己不小心被蜘蛛咬了,變作了蜘蛛俠。他本想繼續上去追幾腳,卻看到薑鳴在地上滾得極慘,似乎馬上就要西去了。他覺得薑鳴很可憐,也怕再打的話真會鬧出人命,於是收了手站在地中,想等個掌聲。


    薑鳴理所當然地成了色狼調戲美女的小插曲,矮冬瓜朝薑鳴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轉過頭準備繼續騷擾女孩。


    女孩搖了搖頭,手在桌上悄悄摸了三個啤酒瓶蓋,指尖微晃,矮冬瓜和兩個打手身體頓時軟了,手也提不起,腳也邁不開,紛紛扮做了薑鳴,在地上痛唿起來。


    與薑鳴同席的林迪本待出手相助,卻不知對方三人為何突然倒了,餘光一瞥,正好看見那女孩收迴了手指,方知是遇到了高手。


    三口豬在地上「哼哼哈哈」了一會兒後,感覺四肢略有好轉,急忙變作了四腳蛇,一邊低聲抽泣一邊爬出了店門,跑了老遠仍然能聽到迴響在靜夜裏的哀嚎。


    惡徒走後,女孩起身來到薑鳴跟前,看他還抱著頭蜷在地上,忍不住掩嘴笑罵道:「人都跑了,你還躺著幹嘛?就這點本事也學人家英雄救美?」


    聽到女孩的聲音,薑鳴仿佛血條都滿了,不倒翁似的站起身,伸手彈掉了嘴唇上一顆混著鼻血的鼻屎。


    他本想說兩句場麵話,幸好臉皮不是太厚,隻留戀地看了女孩一眼,便低頭溜迴了自己的位置,連個屁都不想放。


    女孩見他慚愧,微微一笑也返迴了自己的炒麵麵前。


    「哈哈哈!你這『薑氏採花之術』可真教我大開眼界!」林迪捧腹大笑,笑得他幾乎要背過氣去了。


    薑鳴惱羞成怒:「你這孫子看我挨揍還不來幫忙?媽的我要跟你絕交。」


    林迪把頭靠近薑鳴,小聲說道:「本來我是要出手的,不過已經被那女孩搞定了,省了我許多力氣。」


    薑鳴微微一怔,又往女孩偷瞧了一眼,迴頭罵道:「放你娘的屁,少給我來這一套,我還不了解你嗎?」


    林迪表情嚴肅地伸手發誓:「兒子騙你,我親眼看見的。」


    薑鳴頓了頓,心裏信了林迪的話,可嘴上仍是不依不饒:「你本來就是兒子!」


    薑鳴沒臉再坐著了,肉和酒此時放進嘴裏,已是無滋無味,比涼水還難吃。他脫掉五彩斑斕的外套,冒著室外的寒冷,與林迪偷偷摸摸溜走了,哪還敢多看女孩一眼?


    ……


    與此同時,在另一座遙遠的城市裏,一個書生氣十足的男人,正在昏暗的小屋裏劇烈地咳嗽。


    他用手帕捂住了嘴,不停地翻箱倒櫃,感覺自己的肺葉都在猛烈地跳動。咳了十多分鍾,他才從藥箱裏找到了一個沒有標籤的藥瓶,急促地取了兩顆吞進嘴裏。


    吃了藥,咳嗽聲終於停歇了,他揭掉手帕,看到上麵染著一攤觸目驚心的腥紅。


    看著手帕上的血跡,他臉上沒有任何驚懼之色,隻是自言自語:「再不動手的話,恐怕就沒機會了。」


    他拿起了手邊的匕首,狠狠地插進了沙發扶手,臉上帶著無比的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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