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歡一麵和他說話,一麵在心裏頭琢磨,忽的說道:“程少爺,你來我振威堂,莫非隻是為了送禮?”程在天道:“不瞞堂主,晚輩除了送禮外,尚有一事相求。”唐承歡道:“你且說說看。”程在天便把自家近情一一坦承相告了,道:“晚輩要入伍參軍,家裏又放心不下,懇求堂主指派些少人手,帶著火藥暗器看護。”


    唐承歡愁眉不語,不知如何開口,半晌後方才輕歎了口氣,說道:“不是我不願幫你,這事實在有些難辦。”程在天道:“這是為何?”


    唐承歡道:“我唐門的火藥暗器,原本不缺。但當今門主自上位以來,便命本門弟子把造出的四處販賣,因而造得雖快,卻是供不應求,很快便賣得精光。倘若你是在早些時候來,我振威堂還剩不少千機匣,支用幾個,那也無妨;可你如今才來,我振威堂已是捉襟見肘,剩下的千機匣自保尚嫌不足,若要再分些到你府中,恐怕不大順當。”程在天道:“晚輩出境困窘,現今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求堂主想個辦法!”


    唐承歡閉目道:“莫急,先容我仔細想想。”冥思苦想了許久,睜開右眼說道:“辦法卻是有的,不過難免費些周折。”程在天喜道:“若真有辦法,請堂主明示!”唐承歡道:“門主立下了令規,本門各處堂口的火藥暗器,一律聽憑他的配給,用度務必聽他規定,不許擅自調用。我如今便修書一封,奏明門主,他老人家在高興之時瞧見了,或許便能降一降恩。”


    程在天道:“原來還要寫信,十分勞煩堂主了。”唐承歡道:“程少爺,我是粗人一個,這信寫好了後,還要你來潤色潤色,改得越卑下越恭敬,叫他老人家越高興,那便越好。”程在天豈能說不,便連連答應。程母想道:“想不到天兒未涉足官場,就要學這阿諛諂媚的本事了。”


    唐承歡命人筆墨伺候,伏案寫了不久,便寫好了整整一頁書信,交給程在天。程在天接過一看,隻見他寫的字形歪扭難看,句意又甚是淺薄粗陋,議事論事的篇幅極少,反倒是“門主英明”“門主盛德”一類恭維話瞥見了多次。程在天心生厭惡,想要把這些恭維話去掉,但唐承歡主旨已定,不按他所說的行事,又怕不能成事。便叫母親一同檢閱,折中地改了一大半。


    唐承歡把改後的信拿來掃視了一下,笑道:“程少爺,令堂和你是飽讀詩書的,文筆定比我好得多,就這麽定了。”把信交與唐誦豪,說道:“誦豪兄弟,你把這封信送到唐家堡,交給門主看。”唐誦豪朗聲答應,駕著竹鵲便翩然飛走了。程母和阿恭哪裏見過這等神奇的機械,自去吃驚不提。


    唐承歡道:“從我振威堂出發去往唐家堡,也無須多久。程少爺和令堂既然趕到了,不如先在這好好吃一頓,靜候迴音。”程母道:“貴堂本就對天兒有救命大恩,如今又幫了一個大忙,還要擺宴招待,等於是我們前麵的恩情未報,又欠了一個大人情,叫你們這般破費,怎麽過意得去?”


    唐承歡道:“夫人所言,實在客氣了。當今我唐門子弟富有錢財,擺個酒席接待客人,不在話下,哪裏破費了?”唐承歡幾番相勸,程母隻是堅拒,隻好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在我堂中遊玩片罷!我們是江湖門派,雖沒什麽可供玩樂的,但看看弟子們比武練功,也算有些少趣味了。”程母道:“多謝堂主美意。”


    程在天和程母、阿恭便移步西行,走到那邊的擂台之外,看擂台上的唐門弟子比武。程母和阿恭平日連兵士廝殺也未曾見過,如今見著這等搏鬥的場麵,不禁心驚膽戰。程在天卻暗暗想道:“他們這樣的功夫,卻不能算高!”忽然肩上被人輕拍了一下,轉身一看,原來是那小童唐澤。


    唐澤問道:“喂,我來問你,你真的會武功麽?”程在天道:“我會一點點。”唐澤道:“我也會一點點,不如你我比試一下,怎麽樣?”又開懷笑道:“不對,你騙人!瞧你上次那樣,一點武功都不會,我贏了你也沒意思啦。”程在天道:“不瞞你說,我自那以後,果真學了些武功。”唐澤哈哈大笑:“我怕你連我都打不贏。”程在天道:“你真要較量,我隻好奉陪了。”


    唐澤笑道:“我要點你最難點的‘巨骨穴’,你防也防不住。”原來那“巨骨穴”乃在肩胛與鎖骨之間,唐澤把程在天看得輕了,竟如猿猴嬉戲般跳了起來,想去挨著他這一穴位。


    孰料程在天得師父指點,又與不少人交過手,手腳既已嫻熟,此時早有機變,內力一運,反手便淩空向唐澤的“巨骨穴”點去。唐澤哪裏躲得開,中了他這一招,登時全身酸麻,摔在地上。程在天不依不饒,趁唐澤落地之前又上下連點,很快把他身上數處要穴都封住了。


    唐澤酸痛已畢,這才開口叫道:“他使詐,他使詐!”唐和、唐睦正盯著擂台上的武鬥,此時聽見叫聲,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唐澤又叫道:“他想殺我,我好怕。”唐和、唐睦你一下我一下,把唐澤的穴解了。


    程在天見唐和、唐睦均是目露兇光,先說道:“他說要比武,我們便比了一番,並無他意。”唐和目視唐睦道:“我說什麽,他是拜了名師,囂張跋扈了,再不像以前那樣好對付啦。”唐睦道:“哥哥,他雖點了澤兒的穴,卻沒下殺手,不如問清查明再說。”唐和怒道:“如今還有什麽好問的?先把他點了穴,伺候一頓再說!”說時遲,那時快,雙手食指指力激出,同去點他“膻中”穴。


    程在天會人不忙,頃刻之間聚起全身內力來,體外便凝成了一股致密的罡氣,唐和的指力稍一挨到這股罡氣,遽爾便歸於無形。


    唐和大驚失色,手腳正在慌亂,程在天早把那罡氣盡數卸去,十指上下左右,任意而發,追得唐和焦頭爛額。唐睦見唐和無力招架,也運起內力,想從程在天身後偷襲。誰想程在天進招之時,輕功也絲毫不怠,身影快如疾風,一毫也捕捉不住。程母和阿恭見了,隻道他是神仙俯身,看得目瞪口呆。


    原本振威堂其餘弟子,都和唐承歡站在擂台邊上,看台上的人比試。但有人迴頭瞧見了異樣,口耳相傳,大家都轉而看著程在天。唐承歡也頗為驚訝,轉身看時,唐和、唐睦早像泥偶一般站著,不能動彈。


    唐承歡急忙走了上前,對程在天道:“程少爺真是名師教出的高徒,我振威堂全數弟子,還有哪個不服?煩請程少爺高抬貴手,不要傷了他們性命。”程在天道:“堂主言重了,你等對晚輩有大恩,晚輩豈敢傷著他們。”說話時便暗運內力,話畢便伸手把唐和、唐睦的穴解了。唐和、唐睦隻落得四目相對,不知說什麽好。


    唐承歡道:“程少爺的武功竟到了這地步,輕輕鬆鬆地便製服了唐和、唐睦兩位兄弟,想我振威堂之中,也沒一個能勝過你了。”程在天道:“堂主過獎了,晚輩十分慚愧。”唐承歡道:“你青年才俊,武藝過人,我唐門交了你這樣一個朋友,他日也必定受益不淺。”程在天道:“堂主客氣了,能和諸位英雄相識,晚輩榮幸之至。”唐和見他句句謙恭,並無一絲倨傲,氣才漸漸消了。


    正說之間,唐誦豪身駕竹鵲,徑直落到了擂台邊上,開口便對唐承歡道:“稟告堂主,門主看信時正好喜眉笑眼的,看完信後便命心腹弟子備好二十四個千機匣,隨我出發,現今他們大約也到了門外。”唐承歡吩咐唐和、唐睦道:“你們兩人快去迎接。”


    門主遣來的四個心腹弟子卻心高氣傲,目中仿若無人,堂中弟子個個敢怒不敢言。唐承歡吩咐手下弟子交納了許多錢貨,那四個人才誌得意滿,身駕竹鵲離去了。


    唐承歡對程在天道:“不瞞你說,這二十四隻千機匣中,八隻放的是暴雨梨花釘,八隻放的是絕蹤彈,還有八隻放的是毒煙彈。毒煙彈可致人眼盲,絕蹤彈威力極猛,都是危險萬分,依我看,用那暴雨梨花釘來看家護院,也足夠啦。不知你意下如何?”程在天道:“堂主說得是。”唐承歡道:“這些千機匣,我振威堂也要留足備用。如今隻拿四隻千機匣到你家,邪魔外道除了龍紫陽,也沒人敢來了。你瞧怎樣?”程在天道:“全憑堂主作主!”


    於是唐承歡吩咐四個手下弟子,帶著千機匣便隨程在天等人去了。程在天對母親說道:“娘,他們都是良善的人,你每日便和他們自家人般相處,不必見外。”程母應諾,大家每日在府中起居飲食,相安無事不提。


    如此過了十來天,u看書 ww.co 一日午後,程母對程在天道:“你如今既無後顧之憂,也該去從軍啦。”程在天道:“孩兒也期盼好久啦。”程母道:“大丈夫誌在四方,娘如今便整頓包袱送你去。”程在天喜道:“如今便去麽?”程母道:“娘也割舍不了你,但你總是要出去的,晚走不如早走,留你在家多一日,將來的不舍便多一分。”


    於是程母便親自去替他打點包袱。程在天這時想起一事,潸然淚下:“是了,是了。湘竹妹妹贈與我的竹笛,這許久以來,我莫說沒吹過,連看都沒看過一次,這次說什麽也要帶上。我們兩個陰陽永隔,但我隻須看見這竹笛,便算作看見湘竹妹妹了。”他情難自禁,卻又怕母親知覺,匆匆把淚水拭幹了,待母親把包袱打理好,才趁她不覺,悄然把那個竹笛放了進去。


    程母和阿恭把程在天送出門口,說道:“我們家的境況不比往日,你遇此變故,也該早些成器了。如今送你隻送到門口,出去一步,你的事情便全由你作主張。”程在天低頭道:“娘,你……可有什麽話要說與我聽?”


    程母道:“第一,以德為先,與人為善;第二,遇事多想,萬事小心。第三,現時天冷,穿衣防寒,不要著涼了。”程在天泣道:“娘也萬事小心,千萬保重。”程母把他眼角的淚拭幹,道:“男子漢,不要哭哭啼啼!”程在天這才止住了。


    程母又狠心一推,把他推出了門外,說道:“若你一事無成,休要迴來。”程在天道:“娘,保重身子!”一步三迴頭地走了。程母喊阿恭閉上門,無聲無息地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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