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天睡了三四個時辰便醒了,一看法媞梅卻依舊在酣睡,嘴角流出淡淡的笑,動人心魄。他深情凝視了一陣,想道:“趁著清早,我不如去找些吃的、玩的東西,等她睡醒馬上便能有得吃、有得玩了。”出門下了樓,問了問客棧掌櫃,便出客棧去了。


    出客棧後,他方才發覺自己的衣袖斑斑點點的,顯是沙塵所致,遠看不能瞧出,貼近了卻看得清清楚楚。原來他隨秋雁子橫越千裏來到西域,越向西走,風沙越烈,外衣難免有些汙穢。自找到地方安住後,雖曾用心洗漱過,終歸不如以往潔淨,師徒兩人心想並無大礙,也便聽之任之。


    此時他卻想道:“我衣衫不潔,天方教又極愛潔淨,梅梅見了定然不喜歡。不如找些清水仔細洗一洗,能洗淨最好不過了。”便去尋溪水泉流,步步留心,時時留意。


    但西域之中,多有不毛之地,黃沙並不稀罕,要尋著一處清流卻是難上加難。他隻好一麵尋找,一麵見著人家便去問,有無浣衣之方。一路走來,不知走了多久路、問了多少人,始終未有所獲。他走到一株仙人掌邊,唇焦舌燥,腳底酸痛,再也不願徒步行走。想要用上輕功,卻又怕走得過快,略過了一些事物。


    正在躊躇,前方霍地殺聲驟起,聽其聲音,卻隻有兩人。程在天忙躍近了看,隻見一個漢人正和一個吐蕃人各持兵刃,近身相鬥。那漢人嘴角有三處傷疤,程在天並沒見過;而那吐蕃人手上使著降魔杖,正是那日所見的降魔教教主木金烏。


    此時木金烏卻落於下風,隻顧得竭力招架,連不遠的程在天都沒瞧見。程在天見那漢人手中爛銀槍使得密不透風,招式之妙,確乎超脫凡庸。又見木金烏許多次要害受攻,形勢危殆,不由替他擔憂,叫道:“木教主,小心!”此刻那漢人的長槍就要刺到心口,木金烏拖著降魔杖便跑,跑時飛快地一瞥,終於看見了程在天,連忙叫道:“快救我,程少俠!”


    程在天急於要救木金烏,也不拔劍,伸出四指便想點那漢人的要穴。那漢人見了程在天的手勢,驚道:“楞伽指!”閃到一邊。程在天急運內勁,乘勢追擊,但前前後後點了二十餘下,竟都被他以靈捷的身法躲過了。


    程在天輕功雖快,出招卻猶有不足,暗暗想道:“這人的身法倒是挺快!師父的點穴手法無比高妙,隻可惜她並未教我,否則任他再快,我也定能點中他。”那人也對他的楞伽指頗為忌憚,一見他四指指著自己,便左蹦右跳,如此往複,程在天一時也沒有辦法。


    木金烏緩了口氣,說道:“程少俠,你隻顧用指力追著他走,我隻顧提杖去打他,他怕你的指力,必定不敢與我交鋒,兩麵招架,不久便會出破綻。”程在天道:“好!”那人見木金烏也提杖襲來,不久便要兩麵受敵,叫道:“你們兩個打一個,勝之不武。我鍾梁若找著幫手,早晚會來複仇!”摹地伸腿往地下一掃,掃起一堆黃沙來,程在天和木金烏隻好捂住了眼睛,睜開眼時,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木金烏對程在天道:“多謝少俠相救!”程在天道:“木教主不必客氣。”木金烏道:“隻是可惜讓這小賊跑了。”程在天道:“他是什麽來頭?木教主怎會與他打起來?”


    木金烏道:“唉,說來可有些慚愧了。此前小僧曾提過宗提讚王子,他既出身高貴,又不吝資財,到處網羅英雄豪傑,因此方圓百裏,為他所用的人不可勝數。小僧是吐蕃僧人,他是吐蕃王子,投他帳下,原本是情理之中。他起初對本教也好生敬重,可自‘大漠蒼狼’投靠他後,他便日益寵信這個人,對本教甚是冷落,更罵本教的人都是酒囊飯袋,毫不中用。我難以忍辱,便與‘大漠蒼狼’相約一戰,輸者不得再跟隨宗提讚王子。方才那小賊便是‘大漠蒼狼’,姓鍾名梁,手上有些本事。”


    程在天道:“原來如此,我用楞伽指點了許多次,竟都沒能點中他,他的身法倒也挺快。”木金烏道:“顯見他怕少俠的點穴功夫,但小僧力弱,叫他小瞧了。下次少俠可要全力相助,與我一同誅殺這賊。”程在天道:“木教主,我有一言,還請你參詳。你得寵,他失寵,自然可恨,但總不至於到一決生死、非要殺他的地步。木教主也有父母兒女,有親人友人,倘若我們真殺了他,他的父母兒女、親人友人又該作何感想?”


    木金烏歎道:“少俠所說,確乎在理,但小僧心裏不平,總不能就這麽罷休。”程在天道:“木教主也篤信佛教,我聽說佛有慈悲之心,動輒殺人,那便不是佛門中人應有的作為了。”


    木金烏道:“少俠來了此地,莫非竟是特意來勸小僧的麽?”程在天道:“非也。一來我的衣衫上有些沙塵,想設法洗幹淨;二來想買些好吃的、好玩的,便出來走走,正好到了這裏。”木金烏道:“你師父呢?倘若你師父在,稍為指點小僧一下,小僧也不懼鍾梁了。”程在天道:“她早迴鎮西客棧去了。”


    木金烏道:“嘿嘿,程少俠學成出師,獨自一人也敢闖蕩江湖啦。”程在天道:“慚愧慚愧!實則不是獨自一人,是……是兩個人。”木金烏道:“兩個人?那另一個又是何人?”程在天道:“她是天方教的聖女,教主哈德桑的女兒法媞梅。”木金烏把降魔杖左右揮舞,笑道:“少俠,這可真是可喜可賀!不論你因何跟她好上,隻要一好上了,那你便前途無量啦。哈德桑老牛舐犢,對這法媞梅寵愛有加,知道你和她成了相好,又見你少年英才,隻怕一時高興,連教主之位都傳了給你呢。少俠一旦接掌了天方教,錢財、權勢,統統都不在話下。”


    這時緊隨著有如鶴唳的一聲冷笑,一個虯髯滿腮的胡人便從天外飛到了他們眼前。程在天和木金烏看得分明:麵前那人正是天方教的教主哈德桑。木金烏麵色突變,叫道:“哈德桑!”


    哈德桑卻笑道:“我有什麽好怕的麽?”木金烏道:“小僧知道你做事狠毒,武藝又遠遠不及你,如何不怕?”哈德桑道:“你有怕的事情,uu看書 .uukashucm我又何嚐不是?姓程的,你把我的梅梅怎麽樣了?”程在天道:“哈教主,我……我並未傷著梅梅分毫,請教主放心。”


    哈德桑道:“信你可就怪了!你且說說,她現在何處?”程在天指著迴路,說道:“她在這條路迴去的第一個客棧裏,如今尚早,想來仍在睡覺。”哈德桑道:“快帶我去!”程在天知道他要見愛女心切,便一口應承下來,心想:“他見不到梅梅,便難以心安,我隻管帶他去,不怕他出手偷襲了。”


    於是三人便沿著迴路慢走,程在天在前頭帶路,因木金烏的輕功遠遜於己,幹脆便迤邐而行。


    木金烏提著降魔杖,緊緊跟著。哈德桑卻嫌他們徒步太慢,等他們走出老遠才用輕功跟上。


    木金烏知道程在天走得極慢,乃是為己所累,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對程在天道:“少俠還是先走罷,小僧輕功不濟,難免拖累少俠許多時間。”程在天道:“木教主,何來拖累一說?咱們慢慢地走,也不消多久。”木金烏又道:“小僧和月牙幫幫主桑田有約在先,而今已到了見麵的時候,去找他所行路徑又與少俠並不相同。少俠救命之恩,等他日適宜之時,小僧定當厚報。”


    程在天道:“既然如此,晚輩便先走一步了。木教主路上小心,若再遇上那鍾梁,也不要輕舉刀槍。”木金烏道:“少俠說得在理,小僧聽你的便是了。”哈德桑一邊冷笑,一邊想道:“鍾梁不過二流人物,有何厲害之處?他的名字,我提都懶得一提。跟你們談論此人,倒自降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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