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媞梅聽了,清麗脫俗的瓜子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問道:“爹爹,我要做什麽事情,你都應允麽?”哈德桑道:“隻要不違教規,不犯真主,我便自然會應允。”法媞梅道:“我想和他出去馳馬遊玩,在馬上鼓瑟吹笙,你們都不許跟著來。”


    程在天沒曾想她竟說出了這句話,霎時間又是驚奇,又是狂喜,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哈德桑驚道:“他挾持住你,時時刻刻都能取你性命,你竟要和他出去遊玩?”秋雁子也驚道:“小姑娘,你這張小嘴說出的話,真是大出意料。”哈德桑叫道:“何止是大出意料,真是荒謬已極!”


    法媞梅道:“爹爹,女兒這等要求,既不違教規,也不犯真主,你可不能不允。”哈德桑歎氣道:“本教教規,自然不曾有違。但你和非親非故的男子出去遊玩,倒有違逆《可蘭經》的嫌疑。”


    法媞梅道:“爹爹,本教教規也是你親自定的,和波斯總教的全然不同。法令教規,因人因事而變,哪有一本經書能四海皆準?女兒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自認沒有說錯。”秋雁子拍掌道:“說得妙!”


    程在天支吾道:“法……法姑娘,你說要和我馳馬遊玩,鼓瑟吹笙,可……我一不會駕馬,二又不會鼓瑟吹笙,這……實在慚愧。”法媞梅笑道:“誰說要你來了?我會駕馬,也會吹蘆笙,你隻要隨我上馬就好了。”程在天又道:“可……姑娘這些琴棋書畫,小生尚未觀賞完,不如……”


    法媞梅道:“等迴來時再慢慢觀賞,何必著急?”秋雁子笑道:“你這個小娃娃!天兒,你便隨她去遊玩罷,為師確信她身上沒什麽機關。隻是沿路小心,莫走太遠,倘有危險,便即刻迴來。”程在天道:“師父不一起去麽?”秋雁子沒好氣地道:“看你練功時候無比聰明,怎的今日卻成了個榆木疙瘩?我如今便迴去,待你玩夠了,也快些迴去。”程在天不明所以,隻落得點頭答應。


    哈德桑依舊麵露擔憂,法媞梅又再三央求,他方才長歎一聲,勉強答應。法媞梅便讓伊姆思從馬廄中牽出一匹追風寶馬,親執馬鞭坐在前頭,讓程在天坐在身後。程在天剛爬了上去,法媞梅便猛地在馬身上抽了一鞭,疾速地朝外去了。


    秋雁子等他們遠去了,才淡淡一笑,運起輕功,翩然而去。哈德桑卻放心不下,沿著程在天和法媞梅的去路,跟了上去。伊姆思把那群圖謀不軌的人教訓了一頓,這才解了他們的穴,讓他們拖著傷殘之軀離去了。郭巨鼇斷了一臂,又受了重傷,伊姆思自去為他敷藥療傷不提。


    法媞梅駕馬駕到一半,竟放開了雙手,任那匹追風寶馬隨意東西,自己卻吹奏起蘆笙來。程在天見她於暮色之中信馬由韁,身姿固然曼妙,笙歌更添神韻,一時如癡如醉,不自主地道:“法……法姑娘,你人很美,吹的蘆笙更妙。”法媞梅道:“不要叫我什麽‘法姑娘’,難聽死了,何況本姑娘又不姓法。我爹爹叫我梅梅,你也叫我梅梅罷。”


    程在天便叫了一聲:“梅梅。”法媞梅如嬌似嗔,迴過頭來道:“我沒聽見,你再叫。”程在天便大聲叫道:“梅梅,梅梅,梅梅。”法媞梅笑道:“這便對了。你說我‘人美,吹的蘆笙更妙’,莫非是說我不夠美麽?”程在天道:“我並無這個意思,你美得宛如下凡的仙子,難怪……難怪他們一個個都對你動心。”


    法媞梅得意地道:“原以為你的嘴笨,沒想到能有這樣甜!”程在天道:“我卻不是嘴甜,不過是實話實說。”法媞梅道:“那你再說說,我吹的蘆笙又是怎樣好法?”程在天搜索枯腸,說道:“你是仙子,又吹著蘆笙,大抵該叫‘仙樂風飄處處聞’罷。”法媞梅道:“這句是什麽意思?”程在天道:“這是《長恨歌》裏頭的一句詩,幾十年前的白居易寫的,說的是皇帝貪圖享樂,宮廷中的樂聲隨風飄散,四麵八方的人都能聽到。”說時歎了歎氣,說道:“先生說,樂聲雖好,聽多了卻不是個好事情。”


    法媞梅道:“大家都能聽到樂聲,大家都欣喜,不好麽?”程在天道:“可不是麽?我那時也正是這麽想的。先生卻說,凡人天天享樂,那也罷了;可身為皇帝,顧著享樂,自然無心治國;無心治國,國家就難免有亂;一亂起來,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啦。”


    法媞梅脫口而出:“那當皇帝有什麽好的?還不如當個凡人來得舒服自在,隻要我自己高興,自己快活,不必理會其它。”程在天目視前方,緩緩地道:“可如今天下大亂,百姓受苦,大丈夫生於此時,總歸要做些什麽,這既是我心中所想,更是師父、長輩對我的期望。”


    法媞梅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天真無邪地瞧著他。程在天一時暈眩,卻又想道:“我說的是正事,講的是高遠的誌向。怎的如此不莊重?”心下正在自責,她卻毫無征兆地大叫起來:“快往後看,我爹爹追來了!”


    程在天一轉身,果見身後數丈有人追來,其人身著白衣,虯髯滿腮,正是哈德桑。法媞梅嘟著嘴道:“我不要他追上來。可這匹馬跑得再快,他也定能追上。”程在天道:“我會輕功,師父傳我的時候說,這輕功舉世無雙,沒人能比得上。咱們用輕功,定能避開他。”法媞梅咯咯笑道:“那便有請程大俠露一手啦。我們丟下這馬便走,我爹爹追了一陣追不上,又舍不得這寶馬,也隻好把馬帶迴家去啦。”程在天笑道:“你倒會算計!”


    那匹追風寶馬仍舊狂奔不止,法媞梅在它頭上輕拍了一下,又俯下身子,對它喃喃說了一句話,它便停住了。法媞梅飛身下馬,程在天也緊跟著下了馬,稍一站定,便攜著她的手,翩然往外飛去。


    哈德桑見女兒竟舍了寶馬,程在天又親自攜著她的手,又氣又惱,也傾盡平生的輕身功夫去追。誰料程在天一唿一吸之間便走了十來丈,堪稱神速,自己適才大戰,功力有減,因此追了許久也未能追上,反而越追越遠,心急如焚。


    他原本擔心法媞梅的安危,隻敢緊跟在他們後麵追蹤,不敢輕舉妄動,誰知他們忽的棄馬而走,越去越遠,又見夜色蒼茫,再也沒了主意,終於還是帶著滿心憂慮,騎馬迴了府中,來日一早再作打算。


    程在天牽著法媞梅柔潤的手,uu看書ww.uunshu從未有過的快意油然而生,仿佛是在與仙共舞,同遊雲端一般。他們上攬月光,下踏黃沙,不知走出了幾裏,到了何處。


    法媞梅道:“這月光真美,我在地上看的時候可不一樣。”程在天仔細看著她在月光中姣好的臉龐,道:“月光再美,怎能及得上你美?”法媞梅道:“程大哥,你可不許這樣胡說。本教把月亮視作神聖之物,正如爹爹所說,月亮如同真主一般,世間唯有一個,護佑眾生,我可不敢跟它比。”


    程在天道:“那可未必。梅梅,你不也是世間唯一的麽?”法媞梅深情地凝視著他,說道:“你也是世間唯有一個的呀。”程在天一愣,問道:“我哪裏稀罕了?”法媞梅道:“對著我低頭哈腰的人多啦,來送禮給我的,見了我還要下跪,像足了奴仆一樣。我原以為他們恭敬聽話,誰知道他們個個都壞成那樣。你初來時,我以為你跟他們一樣,便叫你下跪,你卻不跪,這便已經夠稀罕啦。他們想要使壞,你卻來救我,這便越發稀罕了。”


    程在天道:“我……我那時想,為什麽要跪?我一直想不明白,也就一直不跪了。如今想想……對著你這麽一個神仙妹妹,跪上幾下,倒也無妨。”法媞梅開懷笑道:“那我叫你跪時,你要長跪不起,可不許耍賴。”


    程在天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和她娓娓而談,竟無半點疲倦。法媞梅見四周越來越僻靜,忙道:“程大哥,咱們不知到了什麽地方,還是尋個客棧住下罷。”程在天道:“你說得是。眼前便有一個客棧,燈火通明的,不如進去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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