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天道:“若真是如師父所說,可真是兇險!”秋雁子嗔道:“你有純陽功護體,竟也會被迷倒麽?”程在天道:“師父教訓得是,徒兒學藝不精。”秋雁子道:“閉嘴!你的純陽內力是我所傳,何曾學過?你若說你的功力不精,便是在罵我、在罵你太師父了。此等迷藥,尋常之極,你便是有百分之一的純陽內力,便足可對付;可見你被迷倒,隻是不曉得統禦真氣的緣故。”


    程在天點了頭,又道:“如今我們殺了他,還應當住他的屋子麽?”秋雁子道:“迂腐,可笑!不義之人,殺便殺了,殺後他的屋子便沒了主人,我們暫用一晚,又有何妨?”程在天不好頂撞她,心中卻頗有些不以為然。再談了一陣,把屋裏的牛肉、羊肉吃了一頓,兩人便各自在左右兩張床上就寢。


    第二日一早,秋雁子把程在天喚醒,兩人把餘下的肉吃了個精光,又斟了幾碗好的青稞酒,都喝完了。秋雁子又在屋內四處搜索,翻出兩個盛滿酒的葫蘆,懸在後背劍上,便道:“趁著清早,咱們快些趕路罷。”程在天道:“是。”


    秋雁子對程在天道:“你也用上輕功試試。”程在天便照著以前她所教的,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但他始終不如秋雁子快,甚或連她的一半猶有不及。秋雁子一急,便又抓著他的手,兩人便又同快同慢、同起同落。


    他們一口氣往西北方飛馳了五六個時辰,愈是往前,愈覺“高處不勝寒”,不知腳下已有千丈萬丈,待到五六個時辰後,早已置身於高聳的雪山之中。


    他們出發之初,沿途尚能看到一些人影,這些人中,有漢人、吐蕃人,又有吐穀渾等各族各類的,許多都是程在天初次所見,叫他大開了眼界。他便在每次落地之時,試著跟各族各類的人談天,秋雁子卻頗不高興,連連催他動身。


    他怏怏不樂,再往前一路飛馳,路上的人漸漸少了,腳下的山地也愈來愈高,慢慢眼前的山上也積起了雪,全身的寒意大盛,變得疲軟無力起來。


    程在天強撐了這五六個時辰,到此時終於支撐不住,頭又暈又痛,胸悶氣短,大口大口地喘氣。


    秋雁子見他這樣,也停住了,問他:“如今怎樣?”程在天艱難地迴道:“師……父,我……說……不出……話……來。”秋雁子道:“你在這高山之間穿梭了半天,若無純陽內力,多半早就喪命啦。可如今看來,為師傳你的內力仍嫌不足。事到如今,我隻好再把一半的內力傳予你,你才能鎮住全身的寒氣。”話畢,不由分說便把他按在地上,雙掌抵在他的後背,把雄渾剛強的內力輸送到他的身上。


    程在天兩行清淚無聲地滴落,便似此時山間的雪、天上的月一般光潔無暇。他說道:“師……父……之……恩,我……”終究是氣力不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秋雁子也感慨萬千,更快地催動內力到他體內。


    如此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秋雁子察覺到他氣息平和,終於雙掌迴收,停了下來。定睛一看:他臉色紅潤,可見氣血十分充盈,精神也大為好轉了。她淡笑道:“你如今可好了麽?”程在天道:“徒兒好多了,氣全都順啦。多謝師父傳功救命之恩!”秋雁子道:“這些話先不忙說。天又暗了,先找個能歇腳的所在罷。”


    秋雁子帶他在這雪山間四處察看,總算找到了一座佛寺,它並不寬大,甚或有些破敗,但在這山巔巍然傲立,倒也壯觀。程在天輕輕敲門,門很快便開了,霎時佛光映照,照得程在天心中明亮,摸黑時的驚懼一掃而光。幾個麵容和善的吐蕃喇嘛不曉漢語,卻知曉了他們的意圖,請他們各自到兩個相鄰的客房中休息。秋雁子對他道:“你安心地睡,若有什麽異狀,便大聲喚我。”


    程在天連忙應諾,便進了客房去。但他又豈能睡得著?熬到一大早,便起身出門,隻見秋雁子也早起來了。他們和寺中喇嘛言語不通,倍感無聊,雙手合十,向喇嘛們行了個禮後,便再度啟程。


    初陽微光,秋雁子和程在天於崇山峻嶺間跋涉,卻如同飛鳥般逍遙自在。程在天身上已被秋雁子灌進了五成內力,隻感全身有使不盡的氣力,過了幾個時辰猶然神清氣爽。這群山再高再寒,也於他再無阻礙,反使他平生第一次體味到“一覽眾山小”的滋味。


    如是三日,他們均是早起出行,到了夜間便去尋佛寺安頓。當晚酒葫蘆的酒喝光了,便以掌心化雪,飽飲雪水,既飽了肚,又解了渴;第三晚尋不著佛寺,幹脆便在山上挖兩個坑,仰天而眠。


    此時二人的純陽內力均是深厚之極,因此飲雪水、臥雪地時竟無絲毫冰寒之感。由始至終,秋雁子並無怨尤,程在天也為她的從容所動,不以為苦,反以為樂。


    到了第四日,他們兩人睡醒起來後,便又往西北進發。此次他們過不多時,便發覺山勢愈來愈低,有一落千丈之感,人也愈來愈多,都頗為高興。


    到了山腳,程在天見著了許多漢人,便走到一個跟前,問道:“請問此處是什麽地方?”那人道:“玉門關。”


    程在天和秋雁子相視大笑:古來玉門關以西稱為“西域”,如今他們既然到了玉門關,再往西便是西域了。不由分說,兩人便往西躍出了數丈,很快便不見蹤影,把那人嚇了個半死。


    但兩人不久便止步不前,四隻眼睛都望著前方不遠處。隻見服色、族類各異的一群人手持諸般兵器,眼看一場大廝殺在所難免。


    程在天心想:“他們手上的兵器好生奇怪!許多都是不方不圓的,四周又長滿了刺。”他這一閃念,那群人早動起了手,很快便有一聲聲慘唿,十來個人倒地,地上染得血紅。


    他一急,忙叫道:“住手!”那群人一驚,繼而各自散開了,分為四隊,狐疑地瞧著他。一看他不過是個文弱的後生,有好幾個人便麵露輕蔑之色。一個白眉的老者雙手一揖,道:“敢問公子是什麽來頭?何門何派?”在場的人都一清二楚:這老者畢竟見多識廣、老成持重,雖然看著程在天不像個會武功的,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先問清楚、探明白他的底細為是。於是沒人妄動,都在等他開口。


    程在天道:“老爺爺見笑了,我沒什麽來頭……”秋雁子卻在旁重重踩他的腳,搶著說道:“他是貧道的高徒,精通純陽劍法,不是我不敬,你們在場的沒一個是他對手。”


    那群人聽了,便哄亂起來。繁雜的聲音中,程在天隻聽清了其中幾句:“這道姑模樣不錯,隻可惜長了一張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她會武功?我不信。”“何必理會他們兩個?今日我們天山四大門派是來爭輸贏的,可不是來聽他倆說笑的。”秋雁子笑道:“四大門派,竟沒一個敢跟他比武較量麽?”


    這一句話甫一落地,人群中又一陣吵嚷。程在天道:“師父,你這是……”秋雁子把背上的純陽劍拔出,交到他手上,道:“我要你跟他們比試比試,好驗一驗我教你有無成效。”


    程在天驚道:“會傷及人命麽?”秋雁子道:“要說傷人,隻有你傷他們,他們決計傷不了你。你隻要手下留情,他們也便無恙了。”程在天道:“徒兒雖則跟師父學了劍法,卻怕真到比試時使不出來。”秋雁子道:“你放心與他們角鬥,若出了差錯,我自會指點。”


    程在天尚在支吾,一個黑頭黑臉的人便撲了上來,秋雁子也閃到一邊。這人是個吐蕃喇嘛的打扮,程在天這幾日也見過不少。隻見他手舉重錘,徑直往程在天的頭劈去。約有四分之一的人見了,齊聲叫道:“好,快些結果了他!”


    程在天一驚,輕功身法隨心而至,向左飛出了三丈遠。那喇嘛大步趕來,程在天又向後直退。那喇嘛追了幾次,越追越遠,始終追趕不上。那群人中便有幾個焦躁的,大聲叫道:“龜兒子,你便隻會躲麽?”


    程在天聽了,怒不可遏,道:“誰是龜兒子?”不待那喇嘛趕上,便一個箭步衝到了他麵前,使出一式“順風掃葉”便往他雙腳掃去。這把純陽劍,秋雁子視為至寶,方始之時摸也不許他摸,卻說並非吝嗇,隻是這劍極為鋒利,怕他禦製不住,uu看書 .uukanhu.om傷人傷己。教完了他劍法後,又教他禦氣之道,再三叮囑他尋常比武時不可把內力附於劍上。因而他這一招隻有劍勢,卻無內力。


    那喇嘛忙把重錘來擋,這重錘瞧著遠比程在天手中劍重,他氣力又比程在天大,卻全然擋隔不住,一個大錘被削去了大半。那群人見了,一個個都高聲驚唿。原來這把劍,竟能切金斷玉、削鐵如泥!


    那喇嘛無奈至極,提著剩下的半截還想再往程在天胸口打去。誰知程在天出手比他快了不少,身子一移開,手中劍便送到,如同砍瓜切菜般,把他半截錘子也攔腰斬斷,那喇嘛便隻有一根短小的鐵柱在手了。


    那喇嘛氣憤不已,握著鐵柱還想再戰。白眉老頭喝道:“輸了便快些滾罷!”又對程在天道:“好小子,仗著劍身尖利,便以為自己戰無不勝麽?”程在天道:“不敢不敢,晚輩武功平庸,怎敢自誇戰無不勝?”那老頭心想:“老夫好歹是一派之尊,現下既已出了頭,要是敢說不敢戰,以後在西域還有什麽麵子?莫說以後,今日這三大派見了,也會先恥笑我。”便怪裏怪氣地道:“老夫倒想請教請教。隻怕老夫也並非少俠對手,倘若失手落敗,還得少俠饒命!”


    此時連程在天也聽出了這句話帶著嘲諷之意。他想起許多江湖人物對他輕蔑的有之、挖苦的有之,甚或想要出手了結他的性命。人非草木,他在心頭積聚的無數怨氣,今日再難自抑,想道:“軟柿子總歸要讓人捏。雖說長者為尊,但我不教訓教訓你,倒讓你小覷了我。”淡淡地道:“到了那時,我自會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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