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雖已是陽春三月,清溪村卻依舊籠罩在綿綿陰雨之中。細雨如絲,輕輕灑落在青瓦白牆之間,遠處的山巒隱沒在朦朧的霧氣中,仿佛一幅未幹的水墨畫。陸鎮安撐著油紙傘,緩步行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腳步聲與雨滴敲擊傘麵的輕響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靜謐。


    來此已數日,相較於幹燥的長安和風沙漫天的祁連草原,他倒是對這煙雨朦朧的江南小村生出幾分喜愛。這裏的空氣濕潤而清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仿佛能洗淨人一身的疲憊與塵埃。村中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連時間也在這雨聲中變得柔軟。


    清溪村人煙稀少,零零落落地散居著約莫十戶人家,世代以織布耕作為生。或許因地處深山密林,除偶有商隊途經,鮮有外人造訪。村中的房屋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屋簷下掛著幾串風幹的辣椒和玉米,顯得樸實而溫馨。村口的溪水清澈見底,幾尾小魚在水中遊弋,偶爾濺起幾朵水花,打破了水麵的寧靜。


    每日清晨,陸鎮安必練劍法,以此警醒自己不可荒廢武藝。劍光如電,劃破晨霧,與遠處的山影融為一體。其餘時光,他或漫步山間,聽風過竹林,看雲卷雲舒;或閉門讀書,捧一卷古籍,品一盞清茶。偶爾,他也會效仿村中漁翁,披上鬥笠,靜坐河畔,手持釣竿,一坐便是一日,任時光在流水潺潺中悄然流逝。


    陶淵明曾寫下:“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在清溪村待了短短幾日,陸鎮安竟也有了同樣的心境。他有些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刀光劍影中,生死不過一瞬;更煩透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權謀算計中,人心如深淵難測。而在這裏,他仿佛找到了內心的安寧。村中的老人會笑著與他打招唿,孩童們會在雨中追逐嬉戲,婦人們會在溪邊浣洗衣物,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實而溫暖。


    陸鎮安站在河岸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思緒卻飄迴了麥積山下。那位僧人盤腿坐在青石上,手中撚著一串佛珠,聲音低沉而悠遠:“世間萬事,皆因緣起,緣滅則散。你若執著於一個答案,反倒會迷失了自己。”當時他並未完全領會,如今想來,卻仿佛一語成讖。他不禁長歎一聲,那歎息聲隨風飄散,仿佛要將胸中的鬱結一並帶走。


    從成州出發,繞道金城,再乘船南下,這一路風塵仆仆,舟車勞頓,為的不過是一個答案——一個關於他身世的答案。揚州,那座繁華如夢的城,是他心中最後的希望。然而,當揚州近在咫尺,他卻忽然遲疑了。他害怕那個答案會讓他徹底失去念想,害怕真相會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於是,他選擇在這無名的小鎮停下腳步,借這片刻的寧靜,梳理心中紛亂的思緒。


    河水緩緩流淌,幾隻水鳥掠過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陸鎮安坐在岸邊,手中握著一根簡陋的魚竿,目光卻並未聚焦在浮漂上。他的思緒如同這河水,時而平靜,時而翻湧。


    “年輕人,釣魚最忌心緒不寧。”一道蒼老卻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鎮安迴頭,見一位白發老者正拄著竹杖,緩步走近。老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目光卻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陸鎮安微微一怔,隨即苦笑道:“前輩說得是,隻是心中有事,難以靜心。”


    老者在他身旁坐下,目光投向水麵,緩緩道:“釣魚如人生,心若不靜,魚竿再穩,也難有所獲。你這一路奔波,所求為何?”


    陸鎮安沉默片刻,低聲道:“為一個答案。”


    老者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答案未必如你所願,但若不去尋,心中便永遠有個結。既然如此,何不坦然麵對?心靜了,答案自然浮現。”


    陸鎮安聞言,心中一震。他望向老者,卻見對方已起身,拄著竹杖緩緩離去,隻留下一句:“年輕人,此心安處是吾鄉。”


    陸鎮安望著老者的背影,心中仿佛有一道光照了進來。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握緊魚竿,目光漸漸堅定。


    河水依舊流淌,浮漂輕輕晃動,陸鎮安的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長安城外,渭水悠悠,河畔的柳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低語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夕陽的餘暉灑在河麵上,波光粼粼,映照出一片金色的寧靜。


    “鎮安的消息,你竟比密偵司還要靈通。”一位身披鬥笠的神秘人站在河邊,聲音低沉而充滿疑惑。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寂,鬥笠下的麵容被陰影遮掩,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一旁的劍客微微躬身,恭敬地匯報道:“屬下也是偶然得知,不敢有絲毫懈怠。”


    鬥笠人沉默片刻,繼續追問:“他去徽州究竟有何目的?在成州,他又見了誰?”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與不安。


    劍客搖了搖頭,語氣堅定:“他在成州除了在天雲閣駐地停留了三日,便徑直前往了麥積山。期間並未與任何外人接觸,屬下可以確定。”


    鬥笠人輕輕歎了口氣,似乎在權衡著什麽。片刻後,他低聲吩咐道:“你繼續暗中跟隨,不可打草驚蛇。我猜測徽州隻是他的暫留之地,待他抵達最終目的地,再向少主稟報不遲。”


    “諾。”劍客拱手應聲,隨即身形一閃,如幽靈般消失在暮色之中。


    鬥笠人目送劍客離去,緩緩拉低了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他轉身朝著長安城的方向邁步,步履匆匆,仿佛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修長,漸漸融入了長安城那巍峨的城牆之中。


    城內的喧囂與城外的靜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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