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的時候,冉青在胃部痙攣的鈍痛中被餓醒。


    光線昏暗的封閉屋子裏,懸浮的微塵在空氣中遊弋,如同被凍結的星屑。


    床頭櫃上的瓷盤凝固著褐色油漬,昨夜啃淨的骨頭在垃圾桶內堆積成奇怪的形狀,像某種未完成的現代雕塑。


    隔壁的屋子,隱隱約約的傳來電視聲響。


    腔調奇怪的日語,伴隨著悲傷輕柔的音樂,冉青聽不懂、卻莫名的覺得感傷。


    墨離和小棉花,還在看電視……


    冉青摸索著拉開了屋內的燈泡,看到床頭櫃上老舊鍾表的時間跳轉到04:27——距離躺下不過短短兩小時。


    他的齒縫間還殘留著鴨脖調料的鹹味,可肚子卻已經饑餓得像是三天三夜沒吃飯了。


    “……看來氣力消耗太大,的確對身體不好啊。”


    冉青拖著酸軟的身體坐了起來。


    睡了兩個小時,他已經不困了。


    可渾身的肌肉卻泛著酸痛,像是高強度運動的後遺症。


    最嚴重的是肚子裏的饑餓,已經餓得他胃疼。


    冉青走到牆角,把墨離給他的兩盒糕點拆開。


    一盒綠豆糕,一盒老婆餅,禮盒封裝得非常精致。


    但冉青此時餓得兩眼發綠,根本沒空研究這漂亮的禮盒,快速拆開後、狼吞虎咽的全部吃進肚子。


    隨著大量的碳水糖分下肚,胃裏的饑餓感迅速被飽腹感取代,冉青坐在屋子裏長舒了一口氣。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在快速消化這些食物。


    看到時間還早,已經吃飽睡足的冉青拿出了真題卷,坐在燈光下開始做題。


    期末考試剛結束,可以稍微偷懶一些,但不能一直荒廢學業。


    昨夜的招魂問鬼、直麵變婆、開壇下咒……這接連的成功,讓冉青終於有了身為走陰人的底氣。


    沒有師父親自傳授本事是他的最大缺陷,但他確認了,靠看書、一個人琢磨,也能當走陰人。


    “……這兩天準備一下,等命主牌成功下咒,就可以去場壩了。”


    冉青喃喃自語著。


    場壩的那口井,冉青也不陌生了。


    之前就在烏江鬼界裏見過兩次。


    如今冉青選中了它,要去刨掉它現實裏的老窩……


    甩了甩頭,把這些複雜的思緒甩出大腦,冉青安心開始做題。


    天快亮的時候,他出門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十顆豬眼睛。


    公園路這邊的菜市場,冉青第一次去。


    但那些販子聽到冉青隻要豬眼睛後,竟也和康樂菜場那邊一樣,全都態度和藹、熱情的免費贈送了冉青豬眼睛。


    其中兩顆豬眼睛是昨晚戴麵具時邪主的祭禮,趁天還未亮,冉青丟到了黑暗陰影中、兩顆豬眼睛被突然竄出來的山猴子搶走。


    剩下的八顆鮮活眼珠,冉青帶迴家用之前做的淤泥酒浸泡,埋在了水泥院壩旁邊的泥地中,為抓鬼做準備。


    忙完這一切,天光終於放亮。


    冉青進屋穿上校服外套,背上書包,挎著自己的帆布包,朝著學校走去。


    帆布包裏是他的惡鬼麵具,以及其他的走陰器物。


    如今月照城裏沒了大霧、白天不會有鬼祟邪物亂跑了,按理說沒有危險,但冉青依舊謹慎。


    他始終記得,班上的歐陽雪可能有問題。


    而且昨夜去電梯樓撞見的邪窟,令冉青有些不安。


    他隱約感覺,這座城市不太對勁。


    之前蒙老七還來警告過,說鄉下危險。


    可如今看起來,城裏也不算安全。


    電梯樓裏那個供鬼的神秘人,絕不是善類。


    而兩個菜市場裏的販子都對他熱情得不正常……這座城裏的左道玄門中人,或許比想象的還要多,不然這群豬肉販子不會這麽有眼力見。


    中午放學迴家的時候,冉青看到小棉花趴在院壩門口唿唿大睡。


    墨離的房間裏鴉雀無聲,不知道女孩是睡著了還是出門了。


    冉青炒了三個菜,熱了飯,叫上小棉花一起吃。


    昨夜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小棉花,此時卻完全忘了那種恐懼。


    爐火旁,她興高采烈的和冉青分享著昨晚看的動畫片。


    “……墨離買的碟子好好看!”


    小棉花一邊吃飯,一邊手舞足蹈的開心說道:“那個叫劍心的男生,好帥好帥!”


    “雖然他說的話聽不懂,但是好喜歡,這才是好看的電視嘛。”


    說著,小棉花又抱怨起了以前過的日子:“嬸嬸就喜歡聽那些奇奇怪怪的山歌磁帶,要麽就是看山歌碟子。什麽為貪吃野花腳朝天、什麽大嫂喜歡玩小叔……又無聊又難聽,根本就不好看。”


    小棉花抱怨著六嬸的老年人審美。


    冉青卻聽得一愣:“啊?六嬸還喜歡看電視?”


    這家裏也沒有電視機和影碟機啊。


    小棉花點頭:“嗯,以前嬸嬸可喜歡看電視了,還和墨離搶電視看。”


    “後來被人用影碟機害了一次,嬸嬸就不看電視了。她說現在有人會利用影碟機、電視機下咒害人,這種奇怪的降頭術連走陰人都會中招、惹到了會很麻煩。”


    “所以嬸嬸就把電視機和影碟機都賣了,都好早的事了。”


    記憶混亂的小棉花,記不清具體過去了幾年。


    但那時候墨離還在家裏,至少是兩年前的事了。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六嬸以前那麽有錢,雖然住得破破爛爛,但家裏的電器都齊全。洗衣機、電飯鍋、電話都有,有電視機和影碟機才正常。


    冉青還想再問以前六嬸的事,但呆呆傻傻的小棉花卻很難準確的講清一件事的來龍去脈。


    冉青問了許久,也沒問清六嬸是怎麽被人用影碟機下咒的。


    他隻能將這個疑問暫時放下,專注吃飯。


    吃完飯,冉青用屋子裏的座機給紮紙店老板老羊皮打了個電話。


    “楊老板,這兩天請幫我準備四個蓑衣紙人,我要用。”


    容貌粗獷得好似土匪的老羊皮,是六嬸的老朋友,給六嬸做了許多打雜的活。


    如今六嬸去世,這份人脈關係也傳到了冉青手裏。


    冉青簡單的提了要求,老羊皮就知道該怎麽做,到時候去取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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