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候在千秋寺的側門外,蕭清規由壽眉等幾個宮女侍奉著更衣,站立片刻後還是覺得有些頭暈,她眼下少說也該在床上靜養幾日,不宜走動。


    蕭翊在院中百無聊賴地來迴踱步,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又推門闖了進去,蕭清規正撐著桌沿揉捏鬢邊,麵露頹色,卻在看到蕭翊無禮擅闖後眼風淩厲地剜他,蕭翊便藏不住笑,心想她哪怕即刻就要虛弱致死,也定會在合眼之前把他掐死,帶著他一起共赴黃泉。


    「收拾好了?」蕭翊明知故問道。


    壽眉看向身畔宮女捧著的木盤,答道:「還有幾支珠釵……」


    「夠了,迴宮。」


    蕭翊一聲令下,壽眉便打算上前去攙扶蕭清規,出千秋寺還有一段路要走。不想蕭翊兩三步便邁到蕭清規麵前,蕭清規剛想拒絕,他已不容反抗地將她抱起,衣袂糾纏著蕩漾,她下意識勾上他的肩,就這麽被蕭翊抱出房門。院中近衛連忙垂頭避諱,陸真顏聽到動靜趕了過來,隻看到蕭翊抱著她遠去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當即捏成了拳。


    蕭清規羞赧之下握拳捶他胸口,蕭翊沉聲說道:「你倒是會挑位置,忘記給我這兒塗過油了?」


    他還有臉說起,蕭清規低聲反駁:「你明明有化瘀的藥膏,還讓我拿紅花油。」


    蕭翊「哦」了一聲,無恥得坦蕩:「是麽?忘記了。」


    出寺的小徑還有三三兩兩正在灑掃的沙彌,身後又跟著壽眉等人,蕭清規被他抱著,失盡顏麵,幹脆將臉埋在他的肩頭,似乎這樣眾人就不知蕭翊抱的是她一樣,蕭翊笑得胸前微微起伏著,蕭清規豈會不知,懶得與他多說罷了。


    他把她直接抱進馬車,車內唯有他們二人,蕭清規很快掙脫他的懷抱,他也並未阻攔,隻用略帶玩笑的語氣說:「真想打斷你的腿。」


    他不用把話說完,蕭清規也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是覺得她剛剛被他抱著的樣子分外乖順,她的腿若斷了,便也離不開他了。


    可她豈會順他的意,當即抬腿踹了他一腳,踩髒他的朝服,用行動告知他,她的腿好好的。


    蕭翊渾不在意地甩開廣袖,伸手拂了拂被她踹髒的那處,很快坐直了身板。蕭清規忽然想起他腹部的傷,本想出言關切,卻瞟到了他腰間重新掛起的香囊,心中一沉,隨即合上了嘴,什麽都沒說。


    那廂盧頌箏在王府中清點著蕭太後賞賜的厚禮,雖然蕭翊有言在先,府中事務無需她來打理,可蕭太後的賞賜於情於理也該她親自清點,以示敬意。


    她想她這個側妃也不過是個擺設,新婚之夜他徹夜不歸,他們到底名不副實。那位長公主希望他這個威權赫奕的辰王有個家室,他便將她擺在這個位置,他們之間不過是一樁交易。她的母親已被安置在王府側院,這是她得到的酬勞,至於太後的厚賞,她斷不敢笑納,還是決定交給蕭翊。


    蕭翊在宮中逗留了半日,死皮賴臉地在嘉寧宮與蕭清規一起用過晚膳才出宮迴府,盧頌箏在中堂已經等了他許久,看到他露麵連忙起身,蕭翊這才停住腳步,看出她有話要對自己說,轉頭進了中堂。


    盧頌箏先呈上清點好的禮單,說道:「這些皆是昨日太後賜給妾身的賞,妾身受之有愧,不如充入王府府庫……」


    「既是給你的,你便自己收著。」蕭翊還當什麽要事,敷衍作答便打算離去。


    盧頌箏連忙捧起身旁桌案上放著的匣子,有些重,她捧著費力,幾乎是撞到蕭翊麵前,蕭翊伸出左手托上匣底,輕飄接過:「何物?」


    「妾身清點賜禮之時,發現這件頗不尋常,委實不像是賜給妾身之物,妾身也不知,是宮人辦事馬虎誤拿了,還是說太後想將此物贈與王爺。」


    蕭翊掀開匣蓋,臉色頓時一冷。那是一把刀,刀身狹直,長柄銜環,雖泛著依稀的鏽跡,大抵已多年不曾見光,卻不難看出工藝之精,堪為絕世好刀。


    他的心中生出猛烈的預感,他這般輕飄掀開的不隻是區區一個刀匣,而是塵封三十年的真相。蕭玉華幽居深宮三十載,即便是鄭光輔權傾朝野、鄭貴妃寵冠六宮時,蕭玉華也能穩坐後位,憑藉的可並非隻是蕭複的愛重。


    蕭清規一念仁慈,終是讓蕭玉華有了喘息之機,將她苦心修補的騙局豁開巨大的窟窿。她當年從蕭玉華宮中搜到裴素枝的遺書,自以為掌握了最大的憑證,殊不知漏掉了這把霧山派的傳世之刀。


    「你先下去。」


    盧頌箏走遠後,蕭翊放下匣子,拎起那把刀,又屈指敲動空匣,發現暗門。


    藏在刀身之下的,是一本泛黃的書冊,上書「裴氏刀譜」四字。


    若他未曾見過萬俟彧奴,未曾聽聞萬俟彧奴的故事,他大抵還會不解這啞謎。可眼下他心知肚明,蕭玉華這是在告訴他,他就是裴素枝與宋長庚的兒子。


    第28章 急轉的哀弦(2)


    清風翦翦,永安城日漸和煦,連日裏艷陽高照,已進入孟春時節。


    福安宮卻像是籠罩在無形的陰雲之下,門庭冷落,殿宇蕭條,空氣中都縈繞著一股藥的苦香,蕭玉華已經多日不曾邁出過寢殿,鬢發微白,病容憔悴。


    蕭清規在蕭翊的大婚之夜不慎落入千秋寺蓮池的消息晚了一日才傳到蕭玉華耳中,蕭玉華沉吟片刻,忽然發出悽厲的笑聲,隨即咳喘不止,直到捏緊桌角嘔出幾口血,她才安靜下來,喃喃感嘆道:「孽債,皆是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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