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朔邊境,滿目冰封萬裏,冷意砭骨。戰事膠著,玄甲軍於上元節次日取得首捷,將萬俟格逼出寒沙川,寒沙川唯一的村落卻已淪為空境,蕭翊都未曾料到,萬俟格竟在退兵之際將上百名百姓擄走,以此作為要挾。


    便是顧放都看出了問題:「寒沙川易守難攻,三十年前北朔一著不慎,寒沙川歸我譽朝,屬寒州管轄。可在此等嚴寒之地作戰,北朔較我軍更占優勢,寒州雖也嚴寒,可比起寒沙川好上許多,出了寒州再向南可就是中原了,三十年來兩國和平互市,可但凡北朔虎視眈眈著寒沙川,可謂是後患無窮,何不,何不舍了寒沙川彈丸之地於北朔,轉而加強寒州的守衛?」


    蕭翊深知顧放所言有理,他早就意識到了關鍵,可大譽已占領寒沙川近三十年,放手於北朔談何容易。更何況他此次領命出征,為的就是守住寒沙川,眼下寒沙川倒是奪了迴來,百姓卻淪為俘虜,他不得不重新謀劃,也因百姓在萬俟格手中,讓他平添了許多桎梏,大大拖累了戰局,如期迴京無望。


    萬俟格在寒沙川北部屢次騷擾,小戰不斷,卻是在伺機而動,最好的策略本該是豎壁清野,北朔運送糧草遠不如大譽迅捷,長此以往萬俟格便會不得不撤軍,主動提議換俘,若是撤退得不及時,甚至會被玄甲軍一舉殲滅。


    可他等不了那麽久。眼看著花朝節將近,蕭翊決定速戰,全軍開拔主動迎敵。


    萬裏雪境遍染血光,仿佛蕪園晚開的江梅,大戰半日,風聲鶴唳,勝負尚未分明之際,萬俟格突然下令撤軍。玄甲軍仍欲追擊,蕭翊並未在陣前坐鎮,顧放身為統帥,果斷下令鳴金收兵,統計死傷人數,收斂屍體,或送入牙帳中命軍醫醫治。


    戰事驟歇,顧放不過受了些皮外傷,站在帳外憂心忡忡地向北方眺望,蕭翊率領數百名驍勇將士從側方奇襲萬俟格大軍,生死未卜。


    看著風雪又至,遠天像是下起了霧,白茫茫的一片,自從大軍抵達寒州,這般景象顧放已經看了一個多月,再美的景致也要叫人厭煩。


    天色漸暗,顧放正在同燧石置氣,怎麽也打不出火,艾絨也被驟然猛烈的北風颳遠,氣得他抬腳踹翻雪地中堆疊的槐木。


    就在這時,馬蹄踏雪之音漸近,顧放連忙起身,蕭翊一襲玄鎧立於馬上,率領幸存的部下穿過風霜,人馬唿吸之間俱帶著濃重的熱氣,那卻是讓顧放覺得格外欣喜的畫麵。


    「王爺!」顧放大叫。


    蕭翊先將身後捆著的人踹了下去,再翻身下馬,其餘部下也大多雙人同乘,有的帶著或死或傷的同僚,有的則鉗製著北朔的戰俘,營帳外登時變得熱鬧非凡。


    「這下好了,可以用這些北朔蠻子跟萬俟格商議換俘。」正說著,顧放才發現蕭翊馬上帶迴來的是個年紀頗長的老翁,語氣不免有些玩味,「萬俟格這是軍中無大將了不成?竟帶了個老頭來打仗……」


    身後與蕭翊一起迴來的將士言道:「你可別小瞧了他,他是北朔皇室的祭司,也是萬俟格的軍師,老頭一把年紀,腿都瘸了,力氣倒是大得很……」


    蕭翊始終不言,而是撫摸著伴月的腿根和腹部,血落在他的掌心中,流到地上,浸到雪中,蕭翊立刻叫道:「傳軍醫!」


    顧放知曉他素來寶貝自己的戰馬,連忙叫人過來查看,看著伴月的血越流越多,顧放不在一旁添亂,轉而命人清點戰俘。


    顧放正要提起那個老翁,蕭翊仿佛背後生眼,頭都沒迴說道:「萬俟彧奴留下,本王有話要問他。」


    顧放聽命地將人帶到蕭翊牙帳內,蕭翊又撫摸了兩下虛弱的伴月,囑咐專門負責醫馬的軍醫幾句,轉身也進了牙帳,並且屏退了顧放等人,隻剩下他與萬俟彧奴獨處,不知在說些什麽,許久都沒喚人進去,也不見人出來。


    從永安趕來的暗哨到達寒州大營時,天已經黑了大半了,顧放始終候在蕭翊的牙帳外,正在與一個剛包紮完傷口的騎兵攀談,騎兵講述蕭翊率領他們一群人馬如何突圍到萬俟格大軍的後方,蕭翊又如何英勇,探囊取物般生擒了萬俟彧奴。


    顧放滿臉艷羨,懊惱自己未能親自陪同蕭翊前去,忽然想起什麽,問那騎兵:「王爺可有受傷?我得趕緊叫軍醫來看看,伴月似乎傷得極重,也不知如何了。」


    騎兵拽住他道:「正因伴月傷得極重,王爺才可謂毫發無損。這些年來,王爺的戰馬都折了多少了?雖都是菊花青馬,都叫伴月,到底非同一隻,眼下這隻我記得也沒跟王爺幾年?你怕是又要花些心思給王爺尋新馬了。」


    顧放不如他那般釋然,臉色有些繃緊,接道:「這匹伴月,是元徽二十四年跟著王爺的,近五年了。」


    當年蕭翊奉命到寒沙川賑災,寒州城外聚集了一夥匪寇,原不是什麽大事,蕭翊率了一隊近衛過去,輕易便將之擒獲。霜害秋稼的緣故,匪徒也都是飢不擇食才落草為寇,蕭翊大方給了他們吃食,結果匪寇吃飽之後,於當夜蓄謀刺殺蕭翊,抑或是隻為了逃跑,總之是在蕭翊的帳外被發現的。


    那隻伴月正好在外麵休息,匪寇將之虐殺,蕭翊聽到馬的慘叫聲跑了出來,親手將匪寇製服後,隻見伴月倒地不起,血流遍地,加之戰馬早有舊傷,就那麽死在了寒沙川。


    顧放陷入迴憶之中,隻覺得蕭翊當時強忍哀傷的神色仍然曆曆在目,騎兵是個豁達粗心的性子,也不如顧放跟在蕭翊近前,還在發出疑問:「你說王爺換了這麽多匹戰馬,為什麽都要叫伴月呢?難道真像外人說的那樣,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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