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待到此時,他靠自己挺過無數個生死關頭,早已經不再需要那隻向他伸出的手,那點夢中的溫柔就顯得如此廉價,隻有墮落的人才會沉溺在這種自我臆想的救贖中。


    但容鬱不會,他絕對不會。


    【容鬱黑化值+5,現在黑化值為44】


    傅眠脫下袍子,裏麵還穿著昨日的白衣,他氣鼓鼓地將杯子裏熱騰騰的茶水倒來倒去,企圖讓它溫下來。


    容鬱攔住他杯子的動作,接替了小世子的活兒,看著傅眠幹淨的雪白衣裳,輕聲道:「殿下還是著紅衣更好看。」


    他厭惡夢中穿白衣的那人,卻並不討厭身著白衣的小世子,隻是白衣看著太病弱了些,叫他總想起前世傅眠的慘死,心裏難受。


    傅眠沒在意,他支著下巴看茶水倒來倒去,嘟囔道:「阿姊昨日休沐,我都沒迴去看一眼,她生氣就不給我帶宮裏的糕點了。」


    容鬱隻笑了笑,傅眠這個姐姐對長樂世子的寵愛他前世已經見識過了,隻將那杯倒騰溫熱的茶水推向他,道:「殿下還是別迴去罷。」


    「為什麽?」


    隨及又毫不在意道:「抄個家而已,我又不是沒見過。」


    他還沒有嬌貴到有一點吵鬧就要發火,再說尚書府的那個少爺一直和他不對頭,看他家遭難,他開心得很。


    容鬱眉心跳了跳,思索片刻,才淡淡道:「見血了。」


    傅眠愣了一下,下意識放低了聲音:「尚書府……死人了?」


    容鬱點了下頭,「幾十多個。」


    這才一晌午的時間,皇帝下令砍頭都不夠的,怎麽會一下子死這麽多。


    容鬱看出了他的疑惑,低聲解釋道:「尚書夫人不相信尚書指示暗衛刺殺太子妃,和府裏一眾女眷,死在了官兵的刀刃下。」


    氣氛一下子有些沉重,傅眠心裏想的卻是上一次任務中傅家最後的下場,未必能比尚書府好幾分。


    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明知道尚書是冤枉的,但為了太子能坐穩皇位,還是毫不猶豫下了殺手,換作逸王,若不是傅恆一直保持中立姿態,恐怕皇帝會殺盡擋路的人,哪怕這個人是為他開疆擴土的兄弟也在所不惜。


    帝王家,向來如此。


    容鬱手中拿著輕巧的茶杯轉了兩下


    容國比徐國這邊要亂得多,三皇子因謀反被殺,其他的幾個不成器的皇子再蠢蠢欲動也隻能按捺下來,如今宦官幹政,幾方勢力都在不著痕跡地討好掌印,殊不知容鬱才是背後的掌權人。


    容鬱隻需坐看狗咬狗,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傅眠沉默著坐了一會兒,問道:「那太子妃呢?」


    容鬱道:「還沒醒,不過據說太醫看過了,醒來也會變成傻子。」


    「她受的傷太重了,還撞到了腦袋。」


    傅眠心下一驚,這徐瑛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一下子扳道尚書府,還死死將吳家拉在了一艘船上,如今吳芸重傷癡傻,徐瑛還能白得個「一往情深」的好名聲。


    容鬱給他添了杯茶,道:「皇後想利用徐瑛掌權,怕是不容易。」


    傅眠看著他,「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容鬱抬起眼,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


    他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將茶水推至傅眠麵前,道:「殿下可以掌控我的一切。」


    「我不會騙你的,傅眠。」


    這是容鬱第一次這麽鄭重地叫他的名字,飽含了無限的溫柔情意,像四處漂浮的種子,終於找到了他可以依託的海岸。


    傅眠道:「我不懂這些,」他頓了一頓,「我也不想掌控你。」


    容鬱笑了一下,他翻手拿出一枚玉製的方印,很小巧可愛,上麵穿了根紅色的絨線,長度剛好夠戴在脖子上隱藏在衣襟裏。


    他一邊給麵前的傅眠戴上,一邊道:「這是我的私印。」


    「殿下戴好。」


    「如果你想,這枚印可以調動十萬兵馬。」


    十萬兵馬?


    那豈不是相當於半塊虎符?


    傅眠怔住,吃了一驚,「你給我這個……」


    容鬱靜靜凝視著他,道:「這就當作,殿下周禮的迴禮了。」


    他沒有周禮,但他手裏有金銀,有兵馬,有權力,金銀小世子自幼不缺,權力傅眠也不需要,隻有這塊印,能勉強配得上小世子的周禮。


    他眼中笑意不散,「我早就想送給殿下這個,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容起身上前兩步,屈膝跪在了傅眠的麵前,握住小世子的手,道:「殿下。」


    「現在,你可以完全掌控我了。」


    他的眼角彎了彎,似乎是在笑,可傅眠卻感覺到自己的膝蓋處有濕濡的水意。


    他像之前一樣,用手指抬起他的臉。


    傅眠麵無表情,聲調很冷,「你既然不願意,又何必給我?」


    容鬱聲音變得喑啞,他努力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我隻怕殿下不樂意要。」


    送出去啊


    把他的一切都送出去才好


    如果這是能留住小世子的籌碼,那麽他甘之如飴,命沒了也樂意。


    第十七章 蒼山負雪


    容鬱離開的那天寒風凜冽,鵝毛大雪淹沒了整個上京,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唯有城牆上那抹紅色十分鮮亮,碎雪在山頂模糊的日光中紛飛,夾雜著閃亮的冰晶,仿佛碎裂的燈火融雜著紛紛揚揚的滿天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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