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赧然,一手攏著寬袖:「下一位。」


    一位大娘拿著紅紙上前:「我來我來!」


    且說蘇繼宗帶著一肚子氣迴家,直接將春聯拍到桌上,狠狠踹了腳湊到跟前的大黃狗。


    大黃狗嗷嗚一聲,垂耳夾尾,躲到牆角。


    他娘林氏餵完雞進來,正要把春聯貼上,瞅見一個角沒了:「這怎麽迴事,壞了可不能貼了。」


    蘇繼宗沒好氣道:「還不是蘇慧蘭生的那個崽子,五文錢都要斤斤計較,還故意把春聯給撕壞了。」


    林氏眉毛一豎,嘴裏嘰裏咕嚕罵了起來,末了一拍大腿,咬牙切齒:「早知道那個小崽子不好對付,就該趁他還是個傻子的時候,直接把他弄死嘍!」


    也不知林氏哪句話戳中了蘇繼宗,他急吼吼沖了出去,隻給林氏留個背影。


    ……


    梁源與蘇青雲分工合作,寫完了福水村的春聯,又有隔壁村的村民聞聲而來。


    等梁源迴到家,趴在桌上一數,發現他今天靠寫春聯賺了四百文。


    畢竟是第一筆收入,蘇慧蘭特意給梁源縫了個小布袋:「以後你自己賺的銀子都放在這裏頭,看什麽時候能放滿了。」


    這不跟存錢罐一個道理,梁源把小布袋放迴自個兒屋裏,又蹬蹬跑出來,廚房灶台的三個鍋挨個看一遍。


    有魚有肉,碗櫃裏還放著一大碗母雞燉野蘑菇。


    梁源喜上眉梢,拈了塊菜飯鍋巴,咬得哢哢響:「娘,今晚我們要守夜嗎?」


    「當然要守夜了,明兒一早還要挨家挨戶拜年,估計要忙活一整天。」蘇慧蘭手上不停,飛快炒好最後一道醋溜白菜,「好了,吃飯吧。」


    家裏隻有兩個人,蘇慧蘭卻將年夜飯準備得很豐盛,五六道菜,用她的話說,吃不完吊在水井裏,又不會壞。


    母子倆有說有笑,吃完年夜飯開始守夜。


    冬夜寒涼,蘇慧蘭在堂屋裏點了爐子,門一關上,整個空間很快暖和起來。


    蘇慧蘭拿出針線做衣裳,梁源則手捧一本書,一邊看一邊注釋,權當打發時間了。


    午時,家家戶戶點起鞭炮,伴隨著劈裏啪啦的聲響,新的一年到來。


    梁源打了個哈欠,眼皮酸脹發沉,一手托腮,蔫頭耷腦。


    蘇慧蘭放完鞭炮進來,輕拍了下他的胳膊:「要是困了就去睡。」


    梁源伸了個懶腰,捶了捶僵硬的肩頸,終是抵不住瞌睡蟲的誘惑,迴屋去了。


    蘇慧蘭則拿起做了一半的梁源的衣袍,就著油燈的光線,一針一線縫了起來。


    次日,大年初一,梁源早早醒了,在床上翻了個身,一睜眼就看見了枕頭底下的紅封。


    紅封露出一角,格外的醒目。


    打開一看,是五兩銀子。


    梁源興沖衝起身,穿好了衣裳,捏著紅封出去:「謝謝娘。」


    蘇慧蘭也穿了身朱紅的新衣裳,喜氣洋洋的:「壓歲錢,希望源哥兒新的一年能讀書有成,考個童生迴來。」


    梁源重重點頭,信誓旦旦:「會的。」


    梁源把壓歲錢放進了小布袋裏,等吃過早飯,由蘇慧蘭領著,挨家挨戶拜年。


    蘇慧蘭在福水村人緣很不錯,除了類似蘇老二的極品人家,每一戶都走了一遭。


    梁源重複幾十上百次躬身作揖的動作,走完最後一家,感覺腰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迴家的路上,恰好撞上同樣拜完年的蘇青雲,兩人相視一眼,無聲苦笑。


    一天下來,比大年三十那天寫春聯還要累。


    梁源草草吃完了晚飯,倒頭就睡。


    睡夢中,他好像迴到了初中時代。


    他坐在教室裏,周圍都是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


    同桌跟他抱怨:「今年壓歲錢又被我爸媽收走了,說什麽給我存著,存了這麽多年我也沒看到一分錢,氣死我了。」


    對此,梁源每次都是保持沉默。


    因為他沒有父母,也沒人給他壓歲錢。


    現在不一樣了,他有娘,也有壓歲錢。


    他娘比同學的爸媽好上十倍百倍,不僅不收他的壓歲錢,還給他縫了小布袋,專門用來攢錢。


    梁源還在睡著,嘴角卻維持著上揚的弧度。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源隱約感覺到周遭氣溫升高,仿佛置身暖棚裏。


    喉嚨裏嗆得慌,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阻隔了氧氣,唿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梁源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邊睜開眼睛。


    「劈啪——」


    一聲脆響,梁源循聲望去,大驚失色。


    赤紅的火苗舔舐著窗欞、木門,貪婪蔓延,大有將整間屋子吞噬殆盡的架勢。


    濃煙滾滾,瀰漫在屋子裏,連視線都受到了限製。


    梁源想到隔壁屋裏的蘇慧蘭,唿吸急促,當即扯了被褥披在身上,循著記憶直奔門口衝去。


    火勢是從外向內蔓延的,窗欞幾乎燒沒了,木門搖搖欲墜,梁源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力一踹,木門應聲而倒。


    同時,門框掉落,重重砸到梁源的背上。


    雖有厚重的被褥,梁源還是感覺到喉嚨裏一陣腥甜。


    隔壁的情況不比梁源的屋子好多少,梁源不顧被濃煙暈得沙啞的嗓子,嘶聲大喊:「娘!娘!」


    全無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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