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矜請他免禮,「朕有一事相求,救救她。」看著床上的人,口述了一段過去。


    「她第一次暈倒,是在仲春之時,五月五日的惡日......」


    是她以手擋刀、送他五彩絲,又懇求他放過王美人的那次,那日她暈倒之後,體溫也漸漸流逝。


    竇矜無法,將禦醫岑大夫請來。


    岑大夫恍然一碰,竟穿過她體內,他被嚇的連忙抽出,那處恢複如常,隻有一點點像是螢火蟲的粒子因這外界的動作在她周身舞動。


    岑夫子湊近了,發現她周身都縈繞著一圈光芒,全是這種小小的粒兒,自她的體內釋放而出,籠罩著她,她在光中麵容若隱若現,似乎就要馬上散開。


    「這……這這……」岑夫子指著長幸,望向竇矜,一臉的不可置信。


    而竇矜神色凝重,「大夫有無對策?」


    「老朽行醫五十餘載,從沒碰上這樣的古怪之事啊。」


    竇矜未說前事,隻簡略複述神女在文德台的來曆,岑夫子恍然大悟,「這麽說她本來就是個夜間所化的陰魂體魄了,待老朽想想。」


    他道是陰久則必衰,於人間不可長存。


    「老朽可為陛下開一固神思之方,或對神女有些成效,但最遲也隻能維持半年。半年之後,就要看這神女造化如何了。」


    邊寫方邊道,「其有陰無陽是衰之根本,遂要多多施加陽氣,除了服藥以外,陛下可讓神女多多接觸男子,男子之陽剛,對她之陰柔有緩和作用。」


    既然是神女,來去本都不可幹涉,可見竇矜態度強硬,岑大夫也隻能照做了,畢竟竇矜也是天子。


    那日之後,他將長幸帶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後宮哪兒都是閹人,除了他哪有什麽陽剛之氣。


    竇矜說完這事情的經過,「這是她第二次暈倒,在冬至寒冷時節,過了六個月,十一天。」


    無宗法師點點頭表示了解,隨即接觸了床上的人半晌。


    他轉過身,「陛下,此女神思已散,形容已去,隻剩一絲餘魄在體,尋常之術已迴天乏力,貧家請用道符還魂,尚可一試。」


    「還魂?」竇矜撇他一眼,「這是巫術,還是邪術。」


    無宗並未否認,隻說,「她之僻病必須以邪巫來攻,以最後一魄來引迴三魂六魄,以毒攻毒或許能將她喚醒。」


    「如若還是喚不醒呢?」


    「那便魂魄盡散了,於三川五海中消失,永不能醒。」他如實道來。


    「……」竇矜陷入了沉默。


    他解了身上的那件大氅,踱步片刻坐到了昏迷的長幸榻邊,手搭在一隻半曲起的膝上,不知在想什麽。


    薑皇後在一邊旁觀許久都未曾出聲,直到看竇矜這幅模樣。


    他何曾為了什麽事這般猶疑過?


    遂開了口,「聒兒,無宗法師是崑崙山道長,整個崑崙山沒有比他修為更高的,既然道長這般說,你就盡快做個決定吧。」


    他閉了閉眼,想到第一次碰見這隻鬼時,她那雙不露怯的眼睛。


    這個世上,唯有她從未怕過他。


    也唯有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說他心內的風景。


    竇矜睜開眼。


    「有勞師尊,為她還魂。」


    第1章 一盞引路燈


    長幸做了許久的夢魘。


    夢中光怪陸離,各種繁雜細碎的片段打破了時間和空間,在她的身邊颳起一陣參天的黑色風暴。


    她站在風暴中心想要大聲尖叫,又被什麽緊緊壓迫住了,遲遲發不出聲。


    一會兒到了前世周家看見了自己的葬禮,舅舅周成盯著她屍體,一會兒是在長信宮裏耳邊聽得皇後銀鈴般的笑語,一會兒她又拚命地想要逃脫高鐸的手臂。


    結果立馬從荒蕪的懸崖馬上要掉下去,置身火燒火燎的灼熱火海.....


    睜開眼時是個白天,一身的冷汗淋漓。


    她緩緩唿吸,四周安靜極了,隻聽得有幾聲幽遠的鳥啼。


    長幸自己坐起身觀察了一周,案幾爐子裏的安神香燒著,青白的菸絲正自繡爐中飄出,她抬手撫額上的冷汗,卻發現手上係了根極細的紅繩......這是哪裏?


    「神女醒了?」長幸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嚇,發現是一個在角落裏守著的女道士。


    她麵色略喜,未有多說便立即起了身走出去,腳步雖然輕緩但看得出有些匆忙,又是一陣隔岸的細碎低語之後,幾人步履輕緩地進了門內。


    是薑皇後,竇矜,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中年道士。


    她下意識想要喊他,又不知道是什麽情勢遂忍住了,隻拿一雙眼來迴打量著幾人,像個警惕的小狐狸。


    那道長率先過來給她把脈,長幸偷偷撇了幾次竇矜。


    他換了身素色衣裝站在薑皇後旁邊,眼下有些明顯的青烏,迴應她的目光很獨特。


    幽深幽深的,像一種深山中的冷泉,叫她莫名有些心悸。


    「陛下,她已無大礙。」道士為她下了診斷,「隻是七竅才歸體內尚且空損,待日後慢慢恢複元氣,不適之處也會消減。」


    薑皇後麵上微笑,但那笑容很淡,「有勞師尊,弟子想借一步說話。」說罷,將他請了出去。


    待二人一走,長幸連忙讓竇矜過來。


    他動作輕緩地跪坐在她榻邊,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就是不看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逢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北製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北製糖並收藏逢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