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那日他要跳井,長幸就有這種想法。


    現在,長幸終於敢確定。


    ——這個太子,他是厭世的。


    死前的她十五歲,也是自閉厭世,最後成功把自己折騰死了。


    她嘆氣,「你就如此不喜這裏嗎?」


    竇矜於竹卷後嘲弄,「洛仙幾般大?何出此言。」


    「若算來人間的年歲,比你少一度春秋,我不言假,你也別撒謊。」


    「我沒撒謊。」他哼哼。


    長幸激他,「那你否認什麽?因為母不愛父不疼,所以討厭這有什麽好掩飾的?」


    竇矜額頭青筋暴起,下意識要找人拿他那隻青銅劍,「你!」


    「還是冷靜些,你可是砍不了我了。」她涼涼地微笑,隨後敲敲桌子,「太子請坐好,聽我說。」見竇矜不肯買帳,僵持在那裏,嘴角去掉三分嘲諷掛上點真誠,「莫氣莫氣,我同太子您道歉。」


    第1章 親臨鴻門宴


    全則以為竇矜一定又整夜不歸,沒想夜半後一更就匆匆迴來,黑著張臉趕走所有下人將門落鎖。


    全則伺候最久,也是第一次見他這般,他竟覺竇矜的背影是有些悶聲泄氣,猛得一巴掌打醒自己。


    「殿下是什麽人,還能吃了虧不成。」


    睡在榻上高枕的竇矜睜著眼。


    今晚的情況空前未有,讓竇矜這擅長喜怒不定來震懾別人的上位者手足無措。


    一個十四女子也敢對他出言不遜,還命令他坐迴去聽訓。


    而他竟然拿她毫無辦法。


    「你真以為求仙即可得永生,活得極樂?仙界也有紛雜,沒誰能脫離這膚淺的七情六慾。」


    書樓裏,長幸認真道。


    她迴憶起現代的家庭生活,「比如在我那個世界,我的家人也對我不好,他的關心是枷鎖,他的愛護讓我覺得窒息。悲觀厭世也罷,萬萬別自斷性命,你去的地方不會比這裏更合適你,是個豬狗不如的蠻荒之地。」


    「當真?」


    「神仙不言假。」


    「還真當自己是神仙?一個前朝流落來的散鬼罷了。」


    現代人長幸主打的就是一個半蒙半騙,猛灌硬塞,不指望他能吸收多少,結果遇見這麽一個病嬌瘋癲厭世還槓精的,她警告自己以後不要自討沒趣。


    二人不歡而散。


    她也沒想過竇矜這邊會因為迴味她的話,又一夜無眠。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皇後病的越發重,幾乎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竇矜聞聲過來探望時,正值烈日,屋簷下一路掛著各色籠鳥,嘰嘰喳喳地叫,在他耳裏,向來甚是呱噪。


    皇後卻十二分喜歡這些。


    榻上皇後粉白的麵皮蠟黃,豐裕板肉也掉了大半,醜了瘦了,也真的藥石無靈了,竇矜看見她真實模樣的那一瞬,是有些不解的。


    怎會如此。


    皇後從前有滔天的演技。


    她每次生病都虛偽美麗。


    從未這樣不堪。


    這個少年個頭已比天子。皇後燒的糊塗,呢喃幾句,他跪坐下來聽,「什麽?」


    「我,我真希望....」她微弱的話融在那些籠中鳥中,下人們在幾尺之外匍匐,烈日高升,熱辣辣的,沒人聽見。


    可是竇矜能聽得。


    他的母親說,「我真希望,從未生下你......」


    *


    三更十分,夜嚴內忽而起了一陣清風,竇矜閉了眼,待他睜開眼轉了身。


    「你來了。」


    長幸引著燈去城闕高處,示意身後的他跟上。


    幾百部路,長幸想了很多。皇後眼看不行了,皇帝冷漠日日笙歌,內官此時已經在準備發喪,竇矜默許,牆內一片淒清,她將靈魂寄身在這裏,無比珍惜這個暫時的家,某人卻要散即散,輕易地毀掉了這一切。


    到了最高處,風吹亂二人外罩的素紗禪衣。


    長幸問,「你現在得到你想要的了?」


    「是。」


    長幸更生氣了,「包括逼死你自己的母親?那是你親生母親,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了你!」


    竇矜桃花眼已經沒那麽盛世淩人了。


    他神色不明,想到皇後呢喃的話,錯開了長幸。


    自城闕眺望皇後寢殿處,依稀還有燈火。


    「她從前想痊癒時,就會自己痊癒的。傷病和我這個兒子一樣,與她,都是種避難的工具和手段罷了,可這次,不知道怎麽迴事......」竇矜不會對任何人解釋,除了長幸這種鬼。


    「還能怎麽迴事?!」長幸將他掰過來,「當然是因為她真的得了重病了!你不積極找良醫就診,倒在這允許籌備身後的事,怎麽,是嫌她命太長一刻等不了了嗎?你真的是個白眼狼,我要是她,我都後悔生下你這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


    竇矜對她的火力全開置之不理。


    長幸深唿吸之後,他還在那裏冷笑,「你又怎知,她想活?」


    很好!


    她火冒三丈,頂到了嗓子眼兒了!


    自從死了當阿飄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大的情緒起伏,可準備要扇他的手被他捏住。


    竇矜俯下身壓製住她,在二人唿吸可交融時停下,麵對著麵,風嗖嗖穿鼻尖而過,那張鬼魅狠厲的臉放大。


    長幸一個激靈,血氣上湧,骨頭裏釋放出一種軟氣,悶悶道,「你先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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