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載著自己的船將會駛向何方, 隻知道從今日起,他們便是?無家的浮萍。


    ……


    陵城。


    秋霜將近, 枯葉遍地。一場秋雨, 院中的梨樹枝椏變得光禿禿的。


    「今年的天氣冷得比去年早些。」僕人打著哆嗦跑進放有暖爐的書房內,小聲嘟囔, 「也不知道外頭這梨樹能?不能?熬過去……」


    注意到溫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僕人道:「小姐,門外有人求見。那人自稱姓『霍』。」


    溫寧持著毛筆的右手輕抖了一瞬:「讓他進來吧。」


    片刻後,渾身裹滿寒氣的絡腮壯漢踏入溫寧的書房內。


    「溫寧。」霍飛寒銳利的虎眸難掩焦急, 「他情況怎麽樣了?我絕不相信如坊間傳言那邊, 他……」


    一個月前。霍飛寒隻身從西南邊陲小鎮北上?前往陵城,找上?了溫寧——溫寧離開京城前, 在宮中留下了幾?枚觀察鄭國公等?人動向的暗棋。宮中的一舉一動,溫寧大致都有所?了解。


    霍飛寒自從宮中出逃後,便是?被官員們通緝的「罪犯」。霍飛寒心裏清楚,自己此生再無法?接近藍瑟,可他卻無法?控製自己不關注藍瑟的一舉一動。


    他睡在再狹窄的床上?,都會覺得這床特別的寬大空曠。因為他的懷中總是?空落落的,缺一個溫軟合適、剛好能?嵌在他懷中的人填滿。


    那人的腰要細要軟。細到他剛好一臂可攬,觸感既要有女性的軟媚,又要有男性的堅韌。


    那人的頭發一定要長要黑。發絲烏黑,順滑宛若墨色瀑布。


    那人最好擁有著這世間最漂亮,最雌雄莫辨的眉眼?。時?而透著高高在上?的矜貴清冷,時?而流露稚氣純真。


    那人的身上?最好時?刻散著清幽淡雅的高山雪蓮般香氣。這香氣沁入那人的每一處肌理?,他一低頭就能?聞到。


    最最重要的是?,那人隻能?是?那一個人……


    藍瑟。


    這個名字出現在腦海中時?,霍飛寒覺得自己大抵是?病了,或許是?精神病。


    他怎麽會日日夜夜想?著一個他曾經厭之不及、昏庸又無能?的皇帝?他怎麽會想?攬著抱著一個不男不女的人?


    然而。分隔的時?間越久,越是?思念成疾。


    直至病入膏肓。


    夢中,那雙貴氣冷漠的鳳眸綴著動人的緋色,鴉羽般的睫毛被純白色暈染。


    …


    那樣清冷的人沾染了骯髒。


    …


    夢中的他很可恥。


    霍飛寒也清楚。若他再一次遇見藍瑟,他大概會變得比夢中更可恥。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人的骨子裏刻著這輩子都無法?剝離的貪婪與欲望,霍飛寒也不是?沒有欲望的聖人。


    當霍飛寒得知藍瑟懷有身孕——溫寧說,藍瑟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霍飛寒幾?乎難以控製住自己心中蓬勃又洶湧的情|潮。若非宮中守衛森嚴,他恨不得隻身闖入養心殿……


    「你放心。他沒死。」溫寧淡淡地掃了眼?霍飛寒喜形於色的眉眼?,道,「但他的情況好不到哪兒去。他成為了鄭國公和唿延朔的交易品,被送去薩鷹部落了。」


    霍飛寒的神色驟然一寒。


    根據他的小道消息,薩鷹部落現任首領唿延朔表麵溫和,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心理?變|態。


    他在藍朝虛與委蛇,迴到薩鷹部落執掌大權後暴露了本?性。


    唿延朔喜歡將生活中的壓力發泄到帳中的漂亮男孩女孩們身上?,每夜他的帳中都會有人喪命。


    放眼?藍朝和薩鷹部落,藍瑟的相貌無人能?敵。


    更何況,藍瑟身上?還?有個藍朝皇帝的身份,肚子裏還?懷有孩子……唿延朔這個變|態,根本?不可能?輕易放過藍瑟!


    霍飛寒立刻道:「給我備馬,我現在就……」


    溫寧:「霍飛寒,清醒一點。」


    「我怎麽可能?清醒?唿延朔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霍飛寒咬牙切齒地道,「我晚一天去薩鷹部落,他被唿延朔弄死的風險就會高上?一分……」


    溫寧冷聲道:「所?以你想?隻身一人闖入薩鷹部落軍營,再帶著大著肚子的藍瑟闖出軍營?那你們的結局,就是?一起被薩鷹人弄死!」


    薩鷹部落騎兵人數眾多,且各個武藝高強。霍飛寒單槍匹馬,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如果想?要隻身救藍瑟,不亞於直接送死。


    霍飛寒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一想?到藍瑟馬上?被送往薩鷹部落、被唿延朔淩|辱折磨,他便心急如焚。


    「……既然來不及從長計議,那就隻能?挑薩鷹部落的弱點主動出擊。」溫寧清麗的杏眸望向霍飛寒,「藍朝將盡。天下如果被薩鷹人把控,你和藍瑟逃到天涯海角也無用。」


    「要救他,唯有一種辦法?……霍飛寒,你知道的。」


    ——


    藍瑟被侍衛捆綁起來後,塞上?了一輛馬車。


    舟車勞頓,藍瑟還?懷著孕,他在顛簸的馬車上?一路睡得昏昏沉沉。


    等?到再次醒來時?,藍瑟發現自己正?在一頂密實的帳篷內。他躺在一張柔軟床墊上?,身上?還?蓋著舒適的被子。


    帳篷內,一個薩鷹姑娘正?燒著熱乎乎的炭盆。她見藍瑟醒了,便立刻招唿帳篷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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