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延熹八年,夏六月(公元165年)


    河間國,饒陽縣,解瀆亭(今河北安國周邊。)


    幸得上天眷顧,今年的解瀆亭周邊,卻是無甚天災發生。


    正值秋收時節,麥香夾雜於熱風當中,吹進了千家萬戶。


    天上的星星漸稀,東邊的天際線猶自昏暗不明,但西邊田畝遠樹卻在灰暗中顯露出了形狀。


    田間蜿蜒的小路上人影憧憧,幾個農夫一邊走著,一邊說聊起了當地的一些趣聞軼事。


    “哎,你們聽說了嗎?那伯淵先生,昨日又被氣暈了!”


    “哪個伯淵先生?”


    “就是那個王潛,王伯淵啊!”


    “噢,就是那個為母守孝的孝子?”


    “對對對,要說這伯淵先生也是可憐,家中原本也是有屋又有田,結果卻早年喪父,其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還供他讀書,好不容易學成歸來,其母卻又積勞成疾、撒手人寰……”


    “對了,你剛說他被氣暈是怎麽迴事兒?”


    “害,伯淵先生為母守孝,便沒了其他營生,隻得靠為人講學糊口。


    前不久,少君侯拜到了他的門下。


    少君侯不喜讀書,伯淵先生又生性剛直,便少不得與少君侯衝突……”


    就在人們議論之際,解瀆亭以南,十裏外的一間草廬內,躺在床榻上的一名青年,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裏?”


    王潛看著屋內陌生的環境,臉上滿是茫然與驚慌。


    他本是一名00後實習老師,於前不久被分配到一所高中學校,負責教授學生曆史知識。


    他隻記得,為了講好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堂課,一直整理資料到後半夜,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著了。


    結果醒來之後,就莫名到了這個鬼地方。


    “漢朝……延熹八年……”


    身為一名曆史老師,(盡管是實習的)但對於“延熹”這個年號他可是清楚的很。


    曆史上,幾大黨爭之一的“黨錮之禍”就是發生在這個時期。


    常言道:要想了解三國,首先要了解黨錮之禍。


    話說當今天子劉誌,登基的時候隻有十四歲,當時朝中權柄,全在梁冀之手。


    要說這梁冀可是一個狠人,就因為上一任天子漢質帝,說了他一句:“跋扈將軍”,便被其毒死。


    因此,在登基之初,劉誌可謂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裏不對,便步了上一任的後塵。


    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一過就是十三年。


    此時的劉誌已經二十七歲了,但卻依舊沒有親政,而且誕下的幾個皇子,也全都莫名其妙的夭折了。


    他知道,如果繼續放任梁冀不管,那麽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莫名其妙的駕崩。


    忍了十三年的他,終於是下定決心,拚了!


    於是,他便聯合了單超、唐衡等五位宦官剿滅了梁冀。


    因為感念五位宦官的功勞,劉誌便對他們封了侯,而且都在萬戶以上。


    這宦官一上位,立馬便有人不幹了。


    這些人是誰呢?


    沒錯,就是那些士人。


    一群“閹人”而已,居然爬到了我們高貴的士人頭上,這還了得?


    於是乎,朝野上下的士人,紛紛開始對宦官宣戰。


    一時間,打擊宦官,便成了士人們的政治正確。


    麵對士人對宦官的發難,劉誌也是氣的不行。


    老子被梁冀嚇的要死的時候,不見你們出來說話,現在人家宦官幫我奪打倒了梁冀,你們又一個個又跳出來成忠臣了?


    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抓起來!


    有了皇帝的支持,宦官集團自然是大獲全勝。


    至於鬥爭失敗的士人,則是被貼上了黨人的標簽,丟了官位和性命的同時,其門生子弟、親友家眷也都遭到了禁錮,一律不許做官。


    劉誌的氣是出了,但他親近的宦官們,卻也給大漢挖了一個大坑。


    兩漢四百載,忠貞之士何其之多?


    但卻因宦官掌權,不僅使諸多有學誌士對大漢離心離德,更是導致了吏治的敗壞、世家的崛起,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最終導致了國政不穩、天下大亂。


    可以說,黨錮之禍,是造成漢末動亂,並最終亡國的重要原因之一。


    ……


    過了好半晌,王潛這才歎息一聲。


    唉……


    自己是喜歡古代曆史沒錯,可這不代表自己喜歡來到古代生活啊。


    而且自己沒記錯的話,到了延熹九年,也就是明年的時候,就要爆發黨錮之禍了,緊接著大漢就會進入靈帝統治時期,隨後就是無休止的動亂之中……


    忍著剛剛穿越過來的不適,王潛也隨即思索起了目前的處境。


    “幼年喪父、青年喪母、家道中落、講學為生……”


    好家夥,這苦難的經曆,也真是沒誰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的那名學生,王潛的臉上更是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原來,這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解瀆亭侯劉宏。


    沒錯,這個劉宏,正是後來那位大名鼎鼎的漢靈帝。


    想到漢靈帝在位時賣官鬻爵、寵幸宦官、興建裸泳館等一係列作為。


    再加上不間斷的天災、黃巾之亂,以及後來的董卓之亂、諸侯混戰……等等一係列事件,王潛也是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給這個家夥當老師,隻怕自己將來的下場怕也好不到哪去。


    一時間,王潛也是忍不住心生淒涼!


    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得罪了哪位大能,居然給了自己這樣一個開局。


    “伯淵先生,君侯前來拜見!”


    就在這時,草廬在傳來一聲高唿。


    透過窗口向外望去,隻見兩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小廝,護著一個小孩兒,正站在門扉外。


    那小孩兒八九歲的模樣,穿著甚是講究,上衣為天明時分的淡青色、下裳為黃昏時分的火紅色(古時稱絳),是謂漢代頗為流行的“上元下纁”。


    這小孩兒正是如今的解瀆亭侯劉宏。


    “等著!”


    王潛下意識的迴道,聲音中有些不耐和冰冷,顯然是受前身所影響。


    左右望了望,床邊的衣架上,掛著一件白色儒衫、一塊裹頭用的葛巾,在邊上還掛著一柄長劍。


    穿戴好衣物之後,王潛又將那柄長劍懸於腰間。


    在這個時代,儒生的長劍可不是什麽裝飾品,那是真能砍人的。


    整理好之後,王潛隨即出了草廬,來到了院外。


    看到王潛出來,那兩名小廝也趕忙一臉恭敬的朝著他躬身拜了一拜。


    “伯淵先生,小人奉主母之命,護送君侯前來修習課業!”


    說著,一名小廝哈著腰,領著劉宏來到了王潛麵前。


    “宏,見過先生!”


    小劉宏略微抬了抬手,說話行禮緩慢敷衍,雙眼皮也是耷拉著。


    看著眼前的劉宏,王潛也是暗自搖了搖頭。


    通過自己之前下意識的舉動,以及劉宏剛剛做派,不難看出,前身與這劉宏的關係並不和睦。


    在這種情況下,便是自己想教,怕也很難教的好啊!


    暗暗歎息一聲,王潛一臉淡然的衝著劉宏擺了擺手,然後將目光看向那名小廝。


    “你且迴去轉告夫人,君侯此時既無心學習,也就不必在此浪費光陰了!”


    “啊?先生此話何意?”


    那小廝愣了一下,顯然沒有聽明白王潛的意思。


    王潛抬手一揮,“我說讓你們迴去,聽不懂麽……?”


    “不用學了?”


    聽到這話,劉宏那耷拉著的眼皮,頓時就抬了起來,臉上也多了幾分興奮。


    “這……伯淵先生,您這怕是不妥吧?”那小廝卻是一臉遲疑的說道。


    “有何不妥?汝等莫非要強逼於吾不成?”


    王潛皺眉看向小廝,右手卻是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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