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占了燕淵便宜,於是陳戟施展拘魂術,兩鬼又出現在屋內。


    樵夫鬼脖子上隻有一點皮掛著腦袋,空蕩蕩的滴落鮮血。


    溺死鬼渾身流淌黑水,站在原地整個客棧都彌漫開濃鬱的屍臭。


    血麵驚駭,鬼氣森然,頃刻間壓迫得眾人喘不過氣,幾個膽小的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方才叫囂最兇的,此刻見到真的鬼,全臉色煞白雙腿哆嗦,動都動不了一點。


    甚至看到鬼的樣子後雙眼一翻索性暈死過去。


    “還請道長收了神通吧!不然這生意做不下去了……”


    掌櫃雖然害怕,卻還能強撐著顫巍巍請陳戟收手,暗暗怪自己隻顧著看熱鬧,沒想過自己這還是客棧。


    日後萬一傳出鬧鬼的消息,怕是沒有人敢住了。


    “不慌,等她看過就抓迴去。”


    燕淵開口。


    客棧內無人拂了他的麵子,全部點頭應諾。


    隨後燕淵看向婦人。


    “你可再看幾眼,鬼不能長留人間,晚些可要出事故。”


    陳戟也看過去。


    隻見她咬住嘴唇死死盯著樵夫鬼。


    眼中垂淚,五分不舍、三分纏綿、兩分恐懼盡數揉碎了滑落臉頰,張著嘴,似是要說什麽。


    可半天隻有唿哧的氣音,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終究是掩麵而泣,不忍直視麵前厲鬼。


    樵夫鬼眼神似有波動,可隻是呆呆看著婦人,沒有邁步。


    “迴去吧,再看,便有事端了。”


    “師兄,還請抓迴兩鬼。”


    燕淵開口,於是陳戟重新運起拘魂術,兩隻鬼又迴到水囊,屍臭氣味與黑水盡數消失。


    如果不是有客人身下淅淅瀝瀝,腥臊難耐,仿佛一切都沒有出現。


    剩餘人又緩了良久,等到恢複臉色才打個冷顫。


    “原來鬼竟如此可怕,隻盼今夜不要做噩夢。”


    眾人一陣哆嗦,忍不住搖頭。


    見識了這般厲鬼形象,不做噩夢,難啊!


    還要再看,燕淵再次開口。


    “接下來我要開壇請陰司判官過來,你們若是好奇,就留下來。”


    這下圍觀眾人不敢耽擱,拔腿就跑,生怕留在最後要被捉迴陰司去。


    隻有婦人一步三迴頭,失魂落魄至極。


    等眾人散去,客棧掌櫃才哭喪這一張臉找過來。


    “燕道長,你剛才說那句話不會是真的吧?”


    “哪句?”


    “請陰司判官來此。”


    “這是真的。”


    燕淵鄭重點頭。


    “這樵夫死的蹊蹺,必須報陰司審查,判官會來。”


    客棧掌櫃表情僵住,好半天才放低聲音。


    “燕道長,你這法子能換個別處麽?要是這讓人知道這裏又是鬼又是陰司的,我這小店可真的經不起這般折騰。”


    燕淵大笑。


    “我道你擔心什麽,放心,不會在你這裏的,人氣太衝,我還擔心衝撞了判官。”


    “先去給我們準備一間客房晚上迴來睡覺,我們自有去處做這事,不耽誤你這裏的生意。”


    說著放下一角銀子。


    “一夜房錢,足夠了嗎?”


    “足夠了,還有多的。”


    “那就莫找迴來了,打包些吃食與我,我再給你開個條子,去按數采買迴來就是。”


    “一定!”


    客棧老板客客氣氣答應下來,恭敬離開,還不忘給兩人送上一壺好茶和幾盤糕點。


    燕淵看向陳戟。


    “他還要采買些時間,道友有話便直說吧。”


    如此坦誠,陳戟便直接開口。


    “剛才那十兩銀子,婦人都攥到發白,明顯是賣了家中全部財產,已是可憐至極,你為何還讓我收下?”


    “我看道友也不是缺錢貪財之人。”


    燕淵愣了下,無奈搖頭。


    “倒是我沒有說清楚,以為道友你知道的,子貢贖人啊!”


    燕淵緩緩開口。


    陳戟瞬間明白過來。


    這世界妖鬼橫行,所以除妖捉鬼也是門生意。


    清涼山的道士要價五十兩銀子,散修們隻要十兩銀子。


    雖對普通人也是天價,可對真願搭上一切也要捉鬼的人來說,已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付出家產仍會千恩萬謝。


    “何不再便宜些?”


    陳戟問道。


    “道友說得倒是輕巧。”


    燕淵搖頭苦笑。


    “捉鬼除妖又不是割草砍柴,不是哪個修行者都有道友的手段,抬手拘魂,覆手收鬼。”


    “尋常修行者稍有不慎可是連命都要折在裏頭。”


    “十兩銀子,已是極低了。”


    “是我唐突了。”


    陳戟聽罷也覺得自己想的太簡單。


    “何況……天下哪有那麽多不可憐的人?”


    燕淵又歎口氣。


    “不收銀錢的事情,我也做過幾次。”


    “隻是他們便要覺得你不收錢,另有所圖,可能你才是這害人的源頭,飼鬼行兇,捉鬼賺錢,更讓人寒心。”


    陳戟默然。


    這種事,確實也多見。


    真要去賭自己遇不到升米恩,鬥米仇的人,還不如收了十兩銀子來的輕鬆。


    “隻是可惜了那婦人,丈夫被鬼害死,若是手裏再沒錢,怕是熬不到立秋……”


    “道友你放心,過兩日便知道了。”


    燕淵隻微笑不多說什麽。


    很快,客棧掌櫃拿著燕淵要的東西迴來。


    燕淵收下清點一番,招唿陳戟離開。


    “走吧!等辦完事再迴來休息。”


    “現在卻不要你的渡牒了。”


    陳戟本就沒有睡意,此刻卻也佩服燕淵的手段。


    如此做法,哪個不開眼的還敢查驗身份渡牒,巴不得他們兩個瘟神早日離開。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


    燕淵帶陳戟到了鎮外西南方向一處地方。


    燕淵四處探視一圈,麵露喜色。


    “就在這裏了,請那位判官來最是合適。”


    “燕道友要在這裏請判官?”


    陳戟看著左右,隻是尋常風景,並無特殊之處,不明白燕淵為何選在這裏。


    燕淵哈哈大笑。


    “道友你如何也在意這些外物?”


    “食穀者智,食氣者壽,不食者神明而不死。”


    “陰司府判雖是神職神,卻也近乎神明,又怎麽會挑剔見麵的地方,隻要心誠就足夠了”


    “至於選這裏,隻是因為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方向,今日此時,這裏恰好是死門所在。”


    “可你來時不是說還要細細查探再請判官,怎的突然如此急切。”


    “那兩隻鬼有問題!”


    燕淵斬釘截鐵。


    “是影子?”


    陳戟狐疑道。


    “原來道友你也發現了?”


    “我最初便是因為影子懷疑他們是鬼。”


    “原來如此。”


    燕淵忽地明白陳戟為何會說出那句月下影濃是人。


    他見過的鬼,竟真的沒有影子。


    “這難道有什麽問題?”


    陳戟問道。


    “或許有,或許沒有,不過我覺得這應當是有的,所以要請府判們來看看。”


    “道友可還有問題?”


    “我姑且沒了吧。”


    陳戟搖頭。


    “那便請道友退開為我護法,我這就請府判上來。”


    陳戟退開數步,仔細看著燕淵的動作。


    鬆墨黃紙,筆走龍蛇,頃刻間便寫好表文。


    青石做法壇,黃燭燃沉香,燕淵口中念念有詞。


    陳戟聽不清是什麽咒語,隻感覺表文燃盡,清氣沉入地麵的那一刻開始,燕淵的身周籠上一層黑氣,卻不同於鬼氣,而是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


    月影飄搖,山風激蕩。


    燕淵念咒結束驟然睜眼,躬身祝禱。


    “散修燕淵恭請判官臨凡,審鬼斷案!”


    話音落下,表文鑽地的位置便飄出一縷青煙,漸漸凝聚成模糊的人影。


    尚未顯現出麵孔,卻已響起一聲悶雷般的聲響。


    “赤霞,數月不見,喚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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