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我告辭了!”


    她猛的轉身,匆匆往外跑去。


    左培風站在原地,看著她一眨眼就跑遠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落雪,卻沒有挪動腳步。


    方執仁從偏殿走出來,見左培風站在那兒,便過去施禮,“見過少主。”


    左培風迴過神,“方統領。”


    “小少主一個人在此賞雪,好雅興啊。”


    “司使剛才也在,突然說有急事,又走了。”


    “急事?”


    方執仁往宮門的方向看了看,那裏早已沒有人影。


    雪片已經紛紛揚揚的往下落了,左如今策馬穿梭在漫天飛雪中,急急往家的方向趕。


    她小時候很害怕下雪,因為一場雪過後,她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


    後來,她有了棲身之所,又開始擔心其他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能不能活下來。


    直到現在,她終於讓似風城的小乞丐們都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她卻又在雪落時有了新的不安——連顧要走了。


    對她而言,一場雪好像總能帶著讓人失落的氣息,就那麽不由分說的落下來,沒有任何通融的餘地。


    下馬進了家門,左如今就知道完了。


    枝頭的葉子已經蔫了,正被雪花拍打著掉在地上,和落雪交織了碎玉灑金似的一地。


    她無暇欣賞這難得的景致,二話不說衝進連顧的房間,果然,已經人去屋空了。


    她又跑出去,正見嶽伯伯迎麵走過來。


    左如今:“顧先生呢?”


    “顧先生走了,”嶽伯伯一臉疑惑,“他說家主知道他要走……”


    “是,我是知道……”左如今氣喘籲籲,“他走多久了?”


    “沒多一會兒,你要是再早點迴來,可能就趕上了。”


    左如今想都沒想,又轉頭往外跑,直接上馬朝城外奔去。


    外麵已經被染白,這白色讓似乎讓天地變得無比遼闊,遼闊得可以輕而易舉的藏起一個人的蹤跡。


    她跑得太急,人和馬的唿吸間都帶著白色的冷霧,冷霧在她睫毛上凝起一排細密的冰霜,她透過這層冰霜,想要在一片白茫茫中找到別的顏色,卻什麽也沒發現。


    左如今不知跑了多久,腦子被雪拍醒了,慢慢將馬勒住。


    她低頭苦笑,自己這是發了什麽癔症,他一個仙門弟子,難道是騎馬能追得上的嗎?還是說他會傻站在城外無人之處,等著她這個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迴家的司使大人前來告別?除非他修仙修傻了……


    她歎出一口長長的白氣,打算撥馬迴程。


    馬頭一轉之際,連人帶馬都停住了。


    連顧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正不急不緩的朝她走過來,地上的雪隨著他的腳步退散出泥土的本貌。


    萬裏乾坤清絕處,唯見此一人蹤跡。


    左如今:“他還真是修仙修傻了……”


    她跳下馬,幾步跑到他麵前。兩人四目相對,左如今問他:“你是在等我嗎?”


    連顧:“我留在城中多有不便,但又想跟你道個別,就在城外等了。”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來?”


    他笑,“我想試試,萬一呢?”


    她也笑了,睫毛上的冰霜被連顧熏化了,這一笑便滴下來,落在她臉上。


    司使大人伸手抹了一把,趕緊解釋:“我這不是哭了,是剛才結冰了……”


    他看著她凍得發白的臉,“冷吧?”


    “剛才是有點冷,不過現在好多了。”


    她倒寧願冷一點,他若是和尋常人一樣,就可以不用走了。可他若是和尋常人一樣,他們怕是連相識的機會都沒有……


    她悶悶低下頭。


    連顧微微俯身看她,“怎麽了?”


    “左培風說,你幫他遞了帖子,讓他有機會去考隱雪崖的外門弟子……”


    連顧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否認,“確有此事。”


    “是因為我嗎?”


    “小少主的確有些天資,倒也不是……”


    “真的嗎?”她打斷他,“你之前說過,你和崖上的師弟們都少有交集,怎麽會突然摻和一個外門弟子的選拔?”


    她這記性實在是過於好了,好得連顧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隻好承認,“嗯,我的確插手了。”


    “方知義之前來看我,什麽都說了,唯獨沒說這件事,也是你囑咐的?”


    不光記性好,腦子還好,果然是天生適合審犯人的材料。連顧徹底招了,“是我請她隱瞞你的。”


    “幹嘛要瞞著我?”


    “你苦苦跪了兩日,最後卻是因為我才平息了那件事,我……不願讓你受此困擾。”


    司使大人還垂著目光,“我是爭強好勝,又不是好賴不分,你如此幫我,難道我還會怪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隻是覺得,你為百姓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珍貴了,我不希望你看到地位比決心更有價值,私吝比悲憫更易拿捏……”


    左如今眉頭一動,鼻子竟莫名有些酸,“你忘了我是怎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這樣的事情我見多了,你根本不用這麽小心的瞞著我。”


    “我知道,若論人情世故,你遠比我懂得多,可你當時還是毫不退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在我眼裏,你的骨氣遠比這件事的結果重要得多。所以,哪怕是隱瞞,哪怕是假的,我也想讓你信一次,你做的沒錯。”


    她抬起眼看他。


    他的眉眼一向都很溫和,或是低眉淺笑,或是靜如秋水,極少能看出什麽情緒,但此刻,那目光中竟有一絲並未掩藏的炙熱。


    她直視著他的目光,臉上又有兩滴水落下。


    連顧伸手去擦,“這次也是冰化了嗎?”


    司使大人躲開他的手,顧左右而言他,“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會講大道理啊?”


    “好,那我不說了,司使大人想聽我說什麽?”


    她賭氣,“反正你都要走了,說什麽又能如何?”


    連顧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湊近些,再次伸手幫她擦淚,“天氣冷,臉上要結冰了。”


    一句話,左如今便清醒過來。


    是啊,隻要他離開了,天就還是冷的,雪就還是會落在她頭上,而她,也要繼續做一個恪盡職守的九重司司使,不該有悲喜和眼淚……


    可偏偏,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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