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要往外跑,卻被連顧攔住,“他若的確有此計劃,卻被你的意外之舉破壞,即便你現在去問,他也未必會承認。”


    “可是天亮之後這件事就會人盡皆知,必須要有個人站出來承受族人的怒火。我哥是一族之長,他還有很多任務,他要帶著族人重新振作起來,隻有我這個紈絝被推出去才最合適。”


    左如今起身走到他麵前,“柳少君倒也不用急著去吃苦頭,此事還有緩和的餘地。”


    柳既安:“哪兒還有餘地?”


    “你不是說,失去血祭的靈草要一個月才會枯萎,所以你們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去想應對之策,橫豎眼下已無退路,說不定破釜沉舟,反而能尋得新的生機呢。”


    柳既安一拍腦門,“對啊,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微微稍微舒了口氣,終於對左如今說了句人話:“別說,你這心眼子有時候還挺有用的。”


    左如今:“不白借你用,我要寒佛淚。”


    “姑奶奶,我真不知道什麽是寒佛淚,披花穀壓根兒沒有那玩意兒。”


    左如今:“冰粼草就是寒佛淚。”


    柳既安的臉色這一會兒功夫已經變了八百次,此刻終於迴歸了最開始的無奈和愁苦,“咋又是冰粼草啊?你跟它較什麽勁啊?”


    “我也沒辦法,我那兒一堆人等著它救命呢。”


    “不是,之前沒有冰粼草不是也救了一城人嗎?”柳既安把頭轉向連顧,“你上次咋救的?這次不能救了?”


    連顧搖頭,“上次的疫毒乃是異族濁氣所化,我的靈氣可以將其消除,但這次是蠱蟲異變,我的確無能為力。”


    “哎呦……”柳既安愁得齜牙咧嘴,扶著自己剛挨過揍的老腰在屋裏轉圈。


    左如今與連顧就靜靜的看著他,誰都沒有打擾。


    柳少君愁眉苦臉的轉悠了好幾圈,停在了左如今麵前,問道:“你那些人,還能堅持多久?”


    左如今:“你需要多久?”


    “一個月。倘若到時候依然沒有應對之策,橫豎那草是要毀了,不如薅下來給你們救命;若是那時候流煙澤已有了轉機,我就去跟我哥求求情,幫你討要冰粼草,左右你都能拿得到。”


    “好,就一個月,我等你答複。”


    柳既安點點頭,像泄了氣似的,歪頭把手臂搭在連顧肩上,“哎,你成天跟一個心眼這麽多的女人相處,不累嗎?”


    連顧:“她對我不這樣。”


    柳既安翻了個白眼,搭在他肩頭的手嫌棄的挪開了,自己晃晃悠悠迴到床上,麵朝牆側躺著,給了他倆一個驕傲的後腦勺,“河灘的事兒,你倆多少也被牽扯進去了,趁著天還沒亮,趕緊走吧,別留在這兒連累了本少君。”


    這人的確是好話不會好好說。


    左如今與連顧對視了一眼,同時開口,


    左如今:“告辭。”


    連顧:“保重。”


    屋中清光一閃,二人的身影同時消失了。


    與此同時,歪在旁邊凳子上的阿錦醒了過來,揉揉眼,小聲自責道:“怎麽睡著了?”


    然後,他聽到柳既安叫他,“阿錦。”


    阿錦趕緊跑過去,“少君你不會疼得一宿沒睡吧?”


    “我沒事,你去大哥房門外盯著點,他若是醒了,你就馬上迴來告訴我。”


    阿錦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出門去了。


    柳既安依然麵對著牆側臥,背影一動不動。直到外麵的天色開始微微放亮,寂靜的房間裏隱約發出一聲好長好長的歎息,那歎息的尾音微微發顫,分不清是苦笑還是嗚咽……


    天亮的時候,左如今和連顧迴到了似風城。


    二人直接落在院中。


    連顧看看左如今蒼白的臉,“你傷還沒好,又一夜未睡,迴房間好好休息一下。”


    左如今自己動了動,“衛神醫給的藥還挺管用的,我現在覺得比前幾天強多了。”


    連顧:“你前幾天也受傷了?”


    他自然是明知故問,但左如今卻實實在在的心虛了,立刻打岔:“哎呀,衛神醫給的那瓶藥忘了帶迴來,可惜了。”


    連顧從袖中掏出個小瓶子,“我幫你帶迴來了。”


    左如今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拿,連顧卻把手背到了身後,“你先告訴我,前幾天為什麽受傷?”


    “沒什麽,就是不小心。”


    連顧臉上平靜的寫著幾個大字:你看我信嗎?


    左如今:“哎呀,我整天舞刀弄槍的,受點傷不是很正常嘛……”


    她一邊說話,一邊微微側過身去,然後突然晃身,一隻手探到連顧身後,打算趁他不備把藥搶過來。


    可惜現在的連顧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靈氣盡失的連顧了,他幾乎沒怎麽動,隻是輕輕一閃身,便避開了她的手,倒是讓司使大人結結實實撞在了他身上。


    連顧的心被撞得幾乎停滯,片刻後,又開始不受擺布的亂跳起來。


    然而他眼前這位司使大人勝負欲已起,再次伸手過去,連顧又一次避開。


    左如今依然不服氣,“你有本事別動,你還躲!我就不信了……”


    這倆人在披花穀一天一夜沒休息,剛剛迴到家,竟就這樣在院子裏打鬧起來。


    連顧看著她,突然有一瞬滿足,緊接著又莫名生出些許傷感。


    那一刻,他突然懂了師父為什麽寧可受累,也願意放他出來——倘若他這一生注定是一潭死水,至少在水麵凝結之前,還能有什麽東西陪他一起冰封在平靜之下,哪怕隻是一點短暫的迴憶,也總好過空空如也。


    一陣紛亂打破了兩人的胡鬧,轉頭看去,見旁邊的大石頭後麵摔出來兩個身影:方循禮和餘小五。


    那倆人互相拍拍身上的土,然後轉過頭來,好像才發現院子裏有人似的,餘小五裝模作樣的露出一臉驚訝,“哎呀,司使,顧先生,你們什麽時候迴來的?”


    左如今:“剛剛。”


    “哦哦,難怪呢,我剛才都沒看見你們,哈哈哈……”餘小五發出一串有點缺心眼的假笑。


    方循禮在旁邊捅捅他,“戲過了。”


    方副使上前兩步,低聲問:“寒佛淚的事,可查出了眉目?”


    左如今點頭,“此事說來話長,進屋說。”


    幾人正要進屋,聽到院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有人跑進來,“司使,城南突然出現了一群蝕月族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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