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冬日,夜總是更長。


    九重司地牢裏,小差使陳水泉正愁眉苦臉的準備巡夜。


    自從上次慫得在司使大人麵前留了一筆之後,方循禮就特意把他提溜出來,什麽練膽幹什麽。比如此刻,他要去巡查的地方,便是之前抓到的那一批被纏心蠱侵身之人。


    最近這些天,其中幾個人顯然已經被纏得更深了,發作起來猙獰可怖,野獸般瘋狂。


    雖然知道他們很可憐,但陳水泉實在擋不住害怕,一隻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死攥著腰刀,手比刀還涼。


    他壯著膽子往下走,越往下寒意越重,腿上竟有些不聽使喚,冷不防踩空了一階,腳踝正卡在台階邊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陳水泉齜牙咧嘴的一陣,自己也有點嫌自己慫。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走進地牢最深處。


    今夜這些人還算安靜,應該是恰好沒有人發作,都靠在角落安靜的睡著。


    陳水泉默默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一隻手從旁邊的牢籠裏伸出來,無聲的抓住了他的腳腕。


    一聲慘叫透過層層磚石,竟傳到了地麵之上……


    次日一早,方循禮一進九重司就看到了陳水泉那兩隻哭得桃大的眼睛。


    旁邊的女差使施靈幫他講述了昨晚的經曆,進而又補充道:“我們聽到動靜下去的時候,那屍體都僵了,但還死死抓著小陳的腳腕,像鐵銬子似的,掰了半天都掰不開,後來沒辦法,隻能用刀……”


    陳水泉聽到這兒,似乎心有餘悸,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方循禮懶得看他,直接問:“屍體驗了嗎?”


    施靈:“崔仵作在驗了。”


    方循禮點頭,轉身打算去驗屍間,想了想,又迴身用刀柄杵了一下陳水泉,“跟我去驗屍間。”


    陳水泉被他杵得一激靈,“啊?”


    “啊什麽啊?走!”


    小陳一臉生無可戀,卻也知道方副使這是還想拉自己一把,於是努力沉了口氣,跟方循禮過去了。


    老崔正數著蠱蟲下酒,見方循禮進來了,故意惡作劇似的把盤子往他手裏遞,“瞧瞧?”


    方循禮看見蟲子,臉色有點發綠,但礙於陳水泉在旁邊,自己總不好在慫人麵前露短,於是硬著頭皮接了過去,眯著眼睛看了看,察覺到不對,“怎麽是九條?”


    老崔:“全都翻遍了,隻有九條。”


    “這具屍體與以往有何不同嗎?”


    “沒啥啊,除了少一條蟲,別的都一樣,要不你再去問問那個小巫蠱婆?”


    方循禮點頭,卻沒立刻走,而是問陳水泉,“昨晚死的這個人,和之前死於纏心蠱的那些人,有何區別嗎?”


    小慫包雖然雖然麵色依然慘白,但腦子還算清楚,“有……有的,這個人的屍體僵特別快,從他抓住我,到小靈姐帶人下來救我,總共也沒用太久,他的手就已經硬得像石頭一樣了……”


    “還有嗎?他當時有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哪怕是你聽不懂的也算。”


    “我什麽都沒聽見。”


    方循禮心說也是,你叫得地麵上都聽見了,別的動靜自然聽不見。


    正想著,施靈推門進來,“方副使,屬下想到一件事,可能有些不尋常。”


    “說。”


    “屬下去救小陳的時候,周圍的其他囚犯一點反應都沒有。屬下當時急著救人,沒有想太多,今晨才覺得有異樣,再下去巡查,卻發現那些犯人一切如常。”


    方循禮:“你審了嗎?”


    “大人不在,屬下未敢輕舉妄動。”


    “隻有中了纏心蠱的人有異樣,還是所有犯人都有異樣?”


    施靈認真想了想,“其他犯人雖然也不敢造次,但很多人聽到動靜都在往外張望,唯獨地牢最深處的那群人,好像全都睡著了似的。我們在地麵上都能聽到小陳的慘叫,他們不可能不醒過來……”


    小慫包已經快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偷偷拽施靈的袖子,“別說了……”


    方循禮思忖片刻,對施靈道:“你去把尹小燭請過來。”


    “是。”


    “你,”他扒拉了一下陳水泉,“再想想還有沒有漏掉的細節,想到了告訴我。”


    “是。”


    方循禮快步離開驗屍間,一個人下到地牢,把昨晚和死者同在一間牢房的另一名囚犯提出來。


    詢問之下,那人卻說自己昨晚沒聽到任何動靜,隻是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經不在牢中了。


    方循禮以為他扯謊,又提了兩個人,卻都說沒聽到任何動靜。


    再問其他的普通囚犯,都說聽到了慘叫聲。


    方副使心說,這下事兒大了,恐怕又與蝕月族有關。


    他心事重重的離開地牢,卻正見餘小五從外麵匆匆進來。


    方循禮:“你一大早就不見人,幹嘛去了?”


    餘小五一屁股坐到桌上,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別提了,大清早有人報案說家裏招邪了,我還以為又是蝕月族搗鬼,趕緊就過去了,結果到那兒一瞧啊,就是人家家務事,白跑一趟。”


    方循禮聽到蝕月族仨字,心裏一緊,“什麽家務事?”


    “就是有個老頭,娶了個年輕的續弦,結果第二天一早,那新婦就說……”餘小五撓了撓脖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說老頭一晚上都像個死人似的,睡在一起害怕,想迴娘家。那夫家肯定不讓啊,兩邊兒就打起來了,這新婦非說老頭看著嚇人,是中邪了,最後就報到咱們這兒來了……”


    方循禮一把奪下他手裏的水碗,“別喝了,你再去一趟,把那兩個人帶迴來。”


    餘小五看著他的臉色,“不會……真有事兒吧?”


    正說著,有腳步聲從門口進來,餘小五一抬頭,看到了施靈和尹小燭。


    “小五哥哥!”


    “小燭?你怎麽來了?”


    尹小燭一指方循禮,“他請我來噠!”


    餘小五從桌上跳下來,小聲問方循禮:“真有事兒啊?不會又跟什麽蠱蟲有關吧?”


    方循禮閉了閉眼,“我希望無關,但要巫蠱師驗過了才知道。”


    尹小燭一拍胸脯,“交給我吧!”


    這位天才小巫蠱師早已把檢驗蠱蟲的手法磨得十分純熟了。她甚至自己改造了一枚小羅盤,可以指向身帶蠱蟲之人,外圈的轉盤還標注了數字,能夠清晰的看到每個人身上已經纏起了幾條蟲。


    她從腰上的小包裏掏出羅盤,“我們走吧——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


    隻見尹小燭手裏的羅盤已經自行開始轉動起來,微弱的“哢哢哢”幾聲後,羅盤停住了。


    尹小燭順著指針的方向看過去,那個方向隻站著一個人。


    陳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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