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予的性子軟糯,哪裏經得起她這麽說,麵上一紅,結結巴巴地給人道歉。


    「別煩了,你哪天有空,我帶你去看看房子,跟那老闆當麵談談,能租就租。」


    「你也別瞎猜,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就是想巴結這老闆,而且幫她找到租客,我是有一筆傭金的。」


    「我這兩天麻將輸得厲害,賺點外快行不行啊時大小姐!」


    時星予再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聲聲道謝。


    掛了電話,她耳朵上的紅持續了好一會兒才退下去。


    她往自己腦袋上一拍——時星予你在想什麽啊!怎麽會以為是向晚沉安排的呢?


    向晚沉為了能夠讓她盡快洗標記,天天視頻看著她吃飯,應該巴不得早點跟她撇清關係……


    誤會了房東的好意,弄得這麽尷尬,活該被房東太太罵!


    她把被子拉上來蒙住自己,泄氣地「嗚——」了一聲。


    等到實在憋不住了,她才又鑽出來,視線剛好與進到病房裏的人撞到一起。


    她有點想把自己重新埋進被子裏,但在那淺色眸子的淩厲注視下,還是探了出來。


    向晚沉的黛眉高高挑起。


    她偏愛柳葉眉,眉形細長,配合她線條感優越的淩厲五官,足以將「清冷」二字具象化。


    但如若她的臉上有了表情,無論是挑起的細眉,或是微微眯起的含情眼,亦或者嘴角那一抹笑,皆會化作一段撩人的春風,總要將人的心神都勾了去。


    那一身清冷的氣質變成誘餌,引人試探著靠近,要看看那張冰冷麵容下,藏著什麽樣媚骨。


    而時星予的眉型,是林瀾從小便為她定下的新月眉。


    林瀾說那樣沒有任何稜角的月牙弧形顯得乖,顯得溫婉淑女。


    於是每隔幾天,化妝師便會為她修理眉型,林瀾會在旁監督。


    她不允許任何一根雜毛存在,那會破壞她完美的藝術品。


    長大後,又或者說時家破產後,時星予也曾想要改變,可她悲哀地發現,林瀾對她的教育如入骨之蛆,已深入骨髓。


    連她自己也覺得,帶有稜角的東西不適合自己。


    她應該是圓潤的,平滑的,不該擁有自己的脾氣與個性。


    她任由自己的眉毛雜亂地生長,卻可悲地發現有些東西經過長時間的修理與調教,便會被剝奪天性。


    林瀾不允許她有錯,如果有,便替她清理。一如那些被修剪掉的眉毛。


    不應該存在的,哪怕會傷害到時星予,林瀾也絕不會手段地拔除。


    瓢遠的思緒被燙傷,時星予驟然迴神,倉皇地將眼神移開,不再看向晚沉。


    向晚沉見她又縮迴去,帶著點小情緒地問:「時星予,你剛才是在躲我?」


    語氣戲謔,咬字頗重。


    時星予把頭搖成撥浪鼓。


    「那就從被子裏出來,吃飯。」


    時星予還是難以習慣吃飯的時候邊上有個向晚沉盯著。


    前兩天隻是視頻通話,她選擇埋頭苦吃,不去看屏幕以此弱化向晚沉的存在。


    可現在向晚沉親自來了,坐在她的對麵,那淩厲的眼神教她避無可避。


    心髒「砰砰砰」地撞擊著胸腔,一頓飯吃得心神不寧。


    吃完飯後,向晚沉也沒走,而是在她的病房裏辦起了公。


    氣氛詭異又難捱,她們之間的沉默明明無聲,卻那樣震耳欲聾。


    時星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直挺挺地躺著,兩手攥著被子的邊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數數。


    隔了半晌,她聽見向晚沉問她:「時星予,我是不是讓你覺得不自在?」


    時星予大力搖了搖頭,又想起自己在躺板板向晚沉看不見,忙出聲:「沒、沒有。」


    「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就走。」


    「我沒、沒有不自在。你慢慢處理好了,不要著急。」


    向晚沉指尖頓了頓,含著不太明顯的笑意道:「時星予,你終於不是趕我走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酸澀得令時星予紅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又一次把自己埋迴了被子裏。


    沒出息地當了一隻落荒而逃的鴕鳥。


    -


    時星予和房東約在了第四日。


    她第一階段的治療已經結束了,這兩天在掛水,之後再做幾項簡單的檢查,便能出院。


    她向葉成請了半天的假。


    打了車到了指定的小區,時星予踟躕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這是前兩年開盤的高檔小區,宣傳的時候,人工造景便是一大看點,藏在市中心的世外桃源,環山帶水。


    時星予覺得自己沒出息,光是站在門口保衛亭,心髒都砰砰直跳。


    來到她壓根沒資格踏入的地方,讓她從心底裏想要逃。


    這裏不是她能租得起的,也肯定不是2000能租得下來的。


    房東打來電話催她,不知道她心裏打起了退堂鼓。最後還是親自出來等人的時候,在門口logo牆下的花壇邊找到了坐在那的時星予。


    「哎喲,我的祖宗,你坐在這裏做什麽?」


    「阿姨……這裏,不是我能租得起的。」時星予繳著手指,她性子裏的懦弱像是一張網,兜頭罩了下來。


    她其實挺懼怕這些的,懼怕重新踏入所謂上流社會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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