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的雲綰垂眸看著情況已經穩定下來的狐狸。


    橙色的毛發裏夾雜著一簇一簇的灰黑色,像是楓樹林裏偶爾露出的幾塊土地,一起一伏,牽動著滿林的楓葉也跟著節奏簌簌搖動。


    人需要天賦才能踏上修煉的道路。


    獸也一樣。


    這是天生的桎梏。


    而普通的野獸服用草藥開靈智的情況有兩種,好一點的是淨化提升了血脈,俗稱返祖;次一點的是打通了堵塞的經脈,俗稱開竅。


    但這隻狐狸不一樣,雜色的毛發說明她的血脈和妖搭不上邊,受傷卻毫無靈氣波動說明她未曾開始修煉。


    那東西能幫助妖獸開靈智卻不屬於上麵的情況,想必不是簡單的天材地寶。


    如她所料,時隔多年,殘留在狐狸身體裏的藥力再次幫了她一把。


    現在一副要死的樣子僅僅是因為藥力在身體裏亂竄而已,護住心脈仔細引導就無大礙。


    至於這藥力源自於何她大概也有所猜測。


    渡生果。


    傳聞中是佛家某位大師圓寂後在他日夜誦經的地方生出的果實,佛光萬丈、普渡眾生,食用後可實現願望。


    聽起來像是唬人的,但這玩意可能還真有這麽神奇。


    她幼時曾得諸瑾前輩的一本手劄,裏麵就提到過渡生果。由天地至純至善之氣孕育而生,其功能自也是玄妙至極,別說是幫助妖獸開啟靈智了,就連活死人肉白骨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惜啊,條件太苛刻,那至純至善之氣也描述得含糊不清,不過服下後的狀態描寫得倒是挺詳細的。


    也是因為這個雲綰才敢將主動權交給那顆果子,自己隻是從旁輔助引導。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觸到渡生果,說不好奇是假的,所以在引導藥力之外雲綰都在觀察它是怎麽起效的。


    無為而治的態度讓她這個主治大夫有名無實。


    又是摸魚的一天。


    她暗暗譴責自己的疲懶。


    至於這狐狸是從哪裏得到渡生果的,又和那和尚是什麽關係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她已經想好一會恆真過來自己要怎麽道德綁架胡攪蠻纏了,今天一定要弄清楚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秘密的。


    就算是占卜,也得現場給她占一個。


    雲綰在腦海裏模擬著惡毒女配該有的架勢。


    一陣輕輕的哼哼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她要醒了。


    雲綰撩開布簾,對上淨和時又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她醒了,不過有件事你得做好準備。”


    “迴光返照!?”


    淨和眼眶一紅,讓雲綰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句經典名言——治不好她讓你們統統陪葬。


    和尚應該不搞陪葬這一套吧。


    “請不要質疑我的醫術。”


    雖然她起的作用不大。


    “我是想說她的壽命問題。雖然開了靈智,但她沒有修煉,也就意味著壽命的有限。”


    雲綰這是在撇清關係,若是日後這狐狸自然死亡可不能把賬算到她頭上。


    “我明白。”


    淨和低著頭行禮道謝,因此錯過了雲綰一瞬間的審視。


    明白還把狐狸帶到這來?他不清楚渡生果的功效嗎?


    “知道就行,進去吧。”


    待他抬起頭時麵對的又是那副熟悉的神情。


    “多謝。”


    他急匆匆跑進去。


    雲綰走到顏予芙身邊,一雙眼睛往外一瞧。


    誒?


    恆真麵色肅穆,嘰裏咕嚕地不知道在念著什麽。


    雲綰聽不懂,反正念的不是她被罰抄的那本佛經。


    竹笑很明顯也沒有聽懂,皺著張臉在他旁邊晃悠,嘴裏還念叨著“和我說,和我說。”


    雲綰靈光一現,明白了那些晦澀的語言。


    驅魔咒嘛。


    佛家的祖傳手藝。


    她看向一直看戲的顏予芙,神色認真。


    “顏師姐,恆真大師驅一次邪要多少靈石啊?”


    這決定了雲綰打算收淨和多少診金,別一會她還要倒貼給錢。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以恆真大師的性格大概不會收取東西。”


    顏予芙摸摸下巴。


    她記得竹笑他們很久以前去外邊曆練,仗著自己初生牛犢不怕虎惹到了修為高深的邪魔,最後還是路過的恆真大師幫忙撈的人。


    當時一個個小蘿卜頭沮喪的喲,像是天塌下來了。


    哪像現在,一個個擺起師兄師姐的架子還像模像樣的。


    顏予芙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笑。


    雲綰聽到不收靈石不由得再向恆真看去。


    恆真的衣服本就是灰灰的,仔細打量就會發現很多針腳的痕跡。


    顏予芙和竹笑都這麽說了想必他在佛教的地位不低。


    佛家這麽窮嗎?為什麽他沒有亮晶晶的袈裟和法杖?西天取經的唐三藏都有,她還想看看佛家的法器呢。


    雲綰扒著帳篷的布簾,認真偷看著。


    那邊的恆真對著竹笑不知說了什麽,兩個人齊齊看過來。


    幹嘛?


    你們聊你們的,我們看我們的。


    雲綰給他比了個繼續的手勢,當即給竹笑逗笑了。


    她看熱鬧還看上癮了,真以為是在茶樓裏聽人唱戲呢。


    他朝著兩個人喊道:


    “不許偷看。”


    顏予芙聳聳肩,很是給麵子的離開。


    “我還有事你們玩吧。”


    雲綰卻沒有挪動步子的念頭,她的事就在這呢。


    “我就偷看。”


    況且竹笑沒有設下隔音陣法,想來是早就知道問不出什麽名頭來。


    他敢光明正大地問,她就敢光明正大地看。


    想通這點雲綰幹脆鑽到了帳篷外,就這麽理直氣壯的看著。


    “你先問,你問完了就該我問了。”


    “你還在糾結啊?”


    “對啊,我這個人求知欲比較強。”


    “我覺得你還是先處理你後麵那位比較好。”


    雲綰順著竹笑的目光看去。


    淨和無悲無喜地立在她身後,神情肅穆。


    這是什麽表情?


    在雲綰的猜測中他大概率是抱著狐狸一臉後悔莫及,然後劫後餘生般說出“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傷了。”,再過激一點就是狀若瘋魔,然後來一句“你別想離開我。”。


    但他為什麽這麽冷靜?


    這麽的······體麵?


    在雲綰思考要不要給他貼張醒神符時淨和說話了。


    “多謝雲姑娘施以援手,不知這株草藥是否可抵診金?”


    他伸手,掌心的草藥顯然已經被摘下多時,在幾個人中間傳來傳去的有些無精打采。


    但雲綰還是一眼認出了它的來曆,是一種用來提升修為的丹方裏必不可少的草藥。


    在這次的秘境探險裏算是排得上號的東西了。


    “你確定?”


    雲綰細細琢磨著他的神情,忽然露出一點笑來。


    “你們不就是為這個吵架的嗎?”


    淨和一頓,隨後很認真地搖搖頭。


    “它隻是一株草,無功無過,如何動搖人心。”


    “那就是你們兩個的問題嘍?”


    淨和思索著,再次緩慢地搖頭。


    “她無錯,我亦無錯。錯在······”


    “錯在······”


    他說不清楚,好像誰都是按照自己所認識到的規則來行動的。


    但打人是錯的,偷盜也是。


    她偷盜是為了他,他打人是為了她。


    所以是因為沒有堅守自己的原則嗎?


    為什麽沒有堅守住原則?


    因為······


    “可是愛也是無罪的。”


    淨和神色迷茫。


    雲綰看他發了好一會呆才喃喃地吐出這麽一句話。


    “你喜歡她啊?”


    “自然。”


    說完對上雲綰戲謔的眼神,頓時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不是男女之情啦。”


    他有些無奈,


    “她是從小長在寺廟裏,師父走後她也一直陪著我,說是我親人更為妥當。”


    “哦。”


    我迴去就燒了那一籮筐的話本子。


    “不過也確實是六根不淨。”


    燒什麽燒,話本子講的也不無道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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