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恩,林若水。


    心念舊恩,上善若水。


    雲綰算是理解月魄癡迷卜卦的原因了,有些東西當真是妙不可言。


    “說說吧,你怎麽跑到人家的殼子裏去了?”


    “我能說我不知道嗎?”


    她的表情有幾分尷尬,“當時剛凝聚身體神智不清,有意識之後便已經在這裏了。”


    亂葬崗的陰氣深重極易幹擾神魂,再加上凡間靈氣稀薄鬼魂難開五識,她便是成了渾渾噩噩的幽魂也不奇怪。


    “你運氣不錯啊,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才能化成這萬中無一的怨鬼。”


    “我當時也是偶然聽到的傳聞,走投無路了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真成了。”


    林若水被她盯得心裏發虛。


    偶然?


    紅衣著身,血親為祭,這種需要被掩藏的惡毒禁術也會偶然出現在凡間?


    雲綰挑挑眉,果然,怨鬼一事還得從長計議。


    “我瞧你這怨恨也沒有多深,這麽些年來竟也安安分分當起了別人家的掌上明珠。”


    林若水低著頭,此事是她理虧但換魂一事本就不可思議,即便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更大的可能是被當成失心瘋處理,何必呢?


    她掩下心頭那點隱秘的期待,自欺欺人地捂上了眼睛。


    “我清醒過來時聖上已經為林家平反了,所有的人都迎來了他們該有的結局,我不知道該怎麽做索性將錯就錯,權當以前是大夢一場吧。”


    她也恨過,為什麽在她林家危難時無一人伸出援手,為什麽聖上不聽父親辯解執意將他打入天牢,使我林家受此滅頂之災。


    她甚至恨那些受過林家恩惠卻隻能袖手旁觀的平頭百姓,恨全都離她而去卻又讓她好好活著的家人······


    太多太多的不甘和埋怨促使她穿上那件紅衣,那件由她至親之人的鮮血染紅的囚衣。


    如果傳言為真她定要讓陷害林家之人全都下十八層地獄,她恨恨地想著。


    可如果隻是謠言那她也就解脫了,在意識陷入混沌時她無端冒出這個念頭,一時間竟分不清哪種情緒占了上風。


    在渾渾噩噩的那幾年裏她無法思考,隻能任由亂葬崗的怨氣一遍遍模糊她的意誌。


    應該是恨吧,當她再次清醒時心裏滔天的恨意怎麽也壓不下,她想讓所有人都陪林家下地獄,百姓也好權貴也好,他們都該為自己的冷漠和虛偽贖罪。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堅定,如自己父母一般溫柔的季家父母,破廟裏不滅的燭火,家家戶戶偷偷藏起來的長生牌······


    一切的一切都在動搖著她的心。


    她可恥地退縮了。


    “大夢一場?”


    雲綰好笑地看著她,“與你而言是重來一次的美夢,可對現在還在亂葬崗關著的季家小姐而言這算得上是無妄之災了,你這樣真不怕她晚上來站你床頭。”


    林若水小聲囁嚅:“這不是廢話嗎?我要是真不怕也就不至於把你當成鬼了。”


    “不知道是該說你膽子小還是誇你膽子大,一個陌生人大半夜闖進你的閨房也沒比鬼尋仇好到哪裏去吧?”


    “所以啊,您老趕緊走吧,要真繼續問下去我可真得發瘋了。”


    林若水開始趕人。


    刻意被遺忘的舊事重現,如同被翻開的土壤,帶著一股腐爛的味道,令人心慌不已。


    她得一個人冷靜冷靜。


    雲綰偏不隨她的願,還賴在床上。


    “我都沒有對你用傀儡術還好聲好氣地給你指出問題,你不感激就算了還要在這冷颼颼的夜晚把我一個人丟到外麵。


    連枕秋潮這個陌生人都能在這住,而我,一個好心人卻要被趕出去,天理何在啊?”


    林若水捂臉,不太想說話。這個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啊,上一秒還在陰陽怪氣地暗諷人,下一秒就唱起了戲。


    這架勢她有點招架不住。


    她搓了搓臉,選擇性忽視了她的質問。


    “枕公子在這是因為這宅子本就是他的,連地契都在他手上,季家隻是住在這而已。”


    拿這麽大的宅子當員工宿舍,雲綰咂咂舌。


    “他可真有錢。”


    “誰說不是呢。”


    兩人幾乎同時認識到資本家可惡的財力。


    “行了行了,你不睡覺我還要睡呢。”


    林若水反應過來,伸手關上了漏風的窗戶。


    雲綰本不打算輕易饒過她但看著她的動作忽地想通些事,一雙貓兒眼笑得眯起來。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哦。”


    她剛打算離開就被拉住了袖子。


    “怎麽?現在又舍不得我走啦?”


    “那倒也沒有。”


    她表情有一瞬的無語,想到自己的目的又低下頭,手指無意識絞著雲綰的袖子。


    “我的衣服!”雲綰咬牙切齒,低聲威脅道:“你要是弄壞了我和你沒完。”


    “消消氣,消消氣。”


    林若水伸出兩根手指將衣服上的褶皺撫平。


    “你,那個······”


    她說話又開始結巴。


    “不說我走嘍。”


    “你會把這事告訴他們嗎?”


    她終於憋出這句話,臉漲得通紅。


    “告訴誰?”


    雲綰有心要逗逗她。


    “我的······她的父母。”


    她幾乎是瞬間就改了口,神色落寞。


    “我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


    林若水的眼睛亮起來,還未等她道謝一盆冷水立即倒了過來。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


    雲綰看著她麵色變來變去,也在心裏歎氣。


    這麻煩事,要不是九卿她才懶得插手,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也用不到她謀劃。


    “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


    雲綰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提點道。


    “多謝,我會好好想想的。”


    雲綰不想再摻和,她也得迴去休息休息才有精神欣賞不久的大戲。


    沿著來時的路迴到客棧,栗子已經守在窗前了。


    見她迴來立刻甩著尾巴跳過來。


    “雲綰,怎麽樣?有什麽收獲嗎?”


    雲綰言簡意賅給她講了一遍。


    “這可怎麽辦啊。”


    栗子苦惱地托著臉,“感覺兩個人都挺慘的,換魂之事非她所願但林若水實實在在得到了好處,她欠季念恩一筆賬是板上釘釘的。


    可季念恩被困亂葬崗這麽多年受怨氣浸染心性大變,世人隻怕容不下一個手上沾染人命的厲鬼。更不要說還有林若水溫婉和善的形象做對比,她就算能換迴來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栗子是真心實意地為兩人打算,此刻估計比兩個當事人還要著急。


    “雲綰你打算怎麽做?”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對麵的雲綰,像是在翻閱正確答案的學生。


    “什麽也不做。”


    雲綰笑著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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