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向了穆瑾昱。


    昭慶帝眸色森寒,聲如龍鍾:“你還有何話說?!”


    穆瑾昱渾身發涼,額上布滿了冷汗,他還能說什麽?


    正如林嶽所言,他為官清正,在朝中頗具威望。


    林嶽一條命,加上他死前的“懺悔書”,以及沈記那來路不明的糧食,便足以將穆君珩和桑九黎勾結林嶽,盜取朝廷賑災糧的罪名定死。


    可他怎麽也想不到,明明已經死了的人,會突然活了過來,還將他的計劃全部暴露了。


    原本他早已命人,將戶部的公文做了手腳,可林嶽活了過來,那些偽造的公文,如何能經得起刑部那些人細查。


    自知求饒無用,穆瑾昱竟忽然一轉頭,指向了穆君珩,“是七皇叔,一定是七皇叔想要害我!”


    穆君珩冷笑,像看傻子一樣望著對方:“本王,為何要害你?”


    那神情,看在穆瑾昱眼裏,是深深的鄙視。


    “你……”穆瑾昱一時語塞,卻又不甘心,“因為桑九黎,因為她曾經戀慕我,所以你嫉妒,對……你就是嫉妒我,所以才要陷害我。”


    事到如今,穆瑾昱已無所顧忌。


    可他的話,卻戳進了穆君珩的心肺裏。


    寬大的袖口內,雙拳緩緩握緊,一貫清風淡雅的臉上,難得顯現出一絲怒容:“你也配?”


    嫉妒麽?


    他承認,確實曾嫉妒過。


    在確定桑九黎就是當年那個女孩時,穆君珩便命人重查桑九黎迴京後的所有事情。


    事無巨細。


    得知桑九黎很可能答應過穆瑾昱,要以戰功換二人的賜婚時。


    穆君珩感覺整個心,像被人狠狠揪住般難受。


    後來他知道,那是嫉妒。


    不過還好,結果並沒有如穆瑾昱所願。


    而這一刻,那種感覺又襲上心頭。


    因為他感受到身側的人,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難道,阿黎還在意穆瑾昱?


    久違的窒息感和疼痛在心口蔓延。


    這段時日他甚少夢魘,少的他都快忘記那種窒息的感覺。


    怎料今日穆瑾昱的一句話,竟又讓他犯了心疾。


    那股霸道的占有欲和嫉妒,衝散了穆君珩一直奉守克製的理智。


    拳掌鬆開的那瞬間,他長臂一伸,將身側之人攬進懷裏,語氣堅定,不容置喙:“不論從前如何,她如今已是本王的未婚妻,若非要論上瓜葛,你該尊稱她一聲——皇嬸。”


    皇,皇嬸?


    原本沉浸在前世仇恨中的桑九黎,猝不及防的間,被人拉進懷裏。


    還原地升了輩分。


    桑九黎愣了愣,心裏卻莫名舒爽。


    與之前在使臣宴上不同,當著金月使者的麵,所有人都會認為穆君珩是在演戲。


    可眼下,卻隻有桑九黎覺得,他在演戲。


    她偏了偏腦袋,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說:“多謝。”


    桑九黎知道以穆君珩的能力,想查自己和穆瑾昱的過往,並非難事。


    穆瑾昱方才那一句話,不僅是在挑釁穆君珩,更是在給她難堪。


    若換做尋常女子,怕是早就羞憤的抬不起頭。


    他這是在幫自己解圍,故意氣穆瑾昱。


    卻沒想到,以穆君珩的性子,居然會為她做出這種,看起來有些幼稚的行為。


    穆君珩垂眸,便對上了桑九黎眼中的感激之色。


    莫名心堵的他,抬起另一隻閑著的手,將桑九黎的臉輕輕別開了。


    桑九黎:“……”


    這一舉動,不僅讓穆瑾昱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更是讓昭慶帝震撼,他擰起了眉。


    有一種感覺,自己可能中了穆君珩的圈套。


    甚至懷疑,包括桑九黎都在他的算計中。


    可他一個命不久矣的人,圖的又是什麽?


    難道隻是情愛?


    想起他跪在殿前請旨賜婚那日,自己還曾問過他,是不是喜歡桑九黎。


    昭慶帝眯起了眼,記得他當時一臉無奈,但好像……並沒有否認。


    望著那緊緊握在桑九黎腰間的手,昭慶帝將目光移到了桑九黎臉上。


    匪夷所思。


    這皇弟的心思,果然非同一般……


    昭慶帝心思一沉,如此也好,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更好拿捏了。


    穆君珩並未在意眾人的目光,徑自開口道,“賑災文書皆是有跡可循,各地迴執的印章各有不同,想要核查並非難事。”


    感覺到一隻小手在扒拉他的指尖,穆君珩頓了頓,附耳低聲:“乖,本王先處理正事。”


    桑九黎渾身猛地一顫,準確說是一個激靈。


    穆君珩故意不去看桑九黎那驚詫到,有些呆滯的神情,繼續道:“至於你所說,林大人臨死前的懺悔書,如今他人活過來,還親口認的罪,方才對本王的指控更是無稽之談。”


    他冷笑:“穆瑾昱,你的腦子,還撐不起你的野心。”


    “你……”穆瑾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僅僅是恐懼,還有羞辱,可這話他不敢反駁。


    否則就等於承認了他的野心。


    穆君珩沒再多看穆瑾昱一眼,他望向麵色冷厲的昭慶帝,“真相如何,一查便知,相信皇兄心中自有定奪。”


    似想起什麽,穆君珩低低悶咳了幾聲。


    險些因嫉妒而忘記,自己還是個“病人”。


    昭慶帝如何能不知,此番若是讓老二得逞,怕是很快就要威脅到他的帝位。


    “來人,將二皇子和陳尚書關進刑部大牢,待一切查明之後,再行論罪。”


    “父皇!兒臣冤枉。”穆瑾昱掙紮著,卻還是被侍衛拖了下去。


    身影消失在門口前,目光狠厲地瞪著相擁的二人,眼底滿是不甘和憎恨。


    這一眼,其餘人沒看到,但桑九黎卻看得真真切切。


    從穆瑾昱跪下去開始,桑九黎就一直在注意他。


    看著對方,從驚慌、失措到絕望。


    想起前世自己被下了毒,被困在昭華宮的情形。


    桑九黎心中似燃起了熊熊烈火,灼熱吞噬著她的靈魂。


    她的胸口不受控製的起伏,身子漸漸繃緊。


    這一世,終於換穆瑾昱來感受,這種被人拽入深淵的不甘和恐懼。


    可眼前這一切,與自己前世所受的一切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也該讓他一並嚐遍才夠。


    桑九黎沉浸過往,卻未發現身側之人,也一直關注著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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