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間,“咚”的一聲,木棍深入穆君珩腳下的石縫裏。


    暗處,莫非握劍的手猛地一緊,這一棍,若真對準主子的要害,他根本就來不及阻止,主子要麽承下這一擊,要麽暴露自己。


    兩者,都會帶來難以估量的後果。


    穆君珩鼻息,微微翕動,望著桑九黎的掌心,眸中隱隱透著不悅。


    “桑將軍!”元安驚叫著,“你這是做什麽啊?萬一傷著王爺,你該當何罪,聖上是讓你來保護王爺的,可不是讓你……”


    “無妨。”穆君珩抬手製止了元安的長嘯,“桑將軍,手下自有分寸,不會傷著本王。”


    桑九黎拱手俯低著身,留了個紮著高馬尾的頭頂,對著穆君珩,“王爺恕罪,這棍子上有倒刺,末將一時沒握緊,滑出去了,幸好沒傷著王爺。”


    桑九黎低垂的眸底,藏著一絲厲色。


    不管穆君珩是閑著找樂子,還是另有目的,都要讓他知道,她桑九黎不是軟柿子。


    “這幸好是沒傷著,若是……”元安話到一半,穆君珩瞥了他一眼,立刻閉上了嘴。


    “桑將軍,不必緊張。”穆君珩言語帶笑。


    這丫頭,果然不負京都二魔之名,半點虧都不吃。


    “本王累了,便不打擾桑將軍練功。”穆君珩起身往暖閣而去。


    這就……累了?


    桑九黎抬起頭時,見穆君珩停下腳步,迴眸望她,“桑將軍,有個好師父。”


    桑九黎才品出他這句話的含義,穆君珩已經走遠了。


    師父的槍法和老爺子那套,區別在後麵的招式。


    方才老爺子那套槍法,她隻耍了前幾式,和師父教她的,不過半招之差,珩王隻看了一遍……


    桑九黎望著那消失在暖閣的背影,眉頭輕鎖。


    這珩王,深不可測……


    桑九黎迴水閣沐浴。


    穆君珩還在想著,桑九黎那兩套槍法。


    “主子。”無憂忽然從屋後出來。


    無憂是風闕身邊的暗衛,怕被桑九黎察覺,特意繞到青崖水榭背麵,翻山而入。


    暖閣屋後,是一池溫泉,臨近六月,天本就熱,無憂在池邊站了會兒,額間便布了汗。


    元安瞧了他一眼,覺著味兒都出來了,指尖夾著帕子遞給他。


    “不必麻煩。”無憂抬手用自己的衣袖一抹,幹了。


    元安眼皮直跳,滿臉嫌棄,真髒……


    “何事?”穆君珩正色道。


    若無要事,無憂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碧嵐山。


    無憂稟道:“探子查到蒼梧山上,曾有一戶姓顧的人家。”


    “顧?”穆君珩眸色一怔,“繼續說。”


    “探子在查找當年之事的線索時,無意間落入捕守的陷阱,被一位樵夫所救,卻意外從樵夫口中得知,蒼梧山確實曾有一個叫阿黎的姑娘。”


    “那樵夫曾在山中遇猛虎,被一位公子救下,將他帶迴家中,而那戶人家裏,就有一位被喚作阿黎的姑娘。”


    穆君珩墨眉一蹙,聲音略有些急切,“如今人在何處?”


    無憂搖頭,“樵夫說,那戶人家三年前便搬走了,我們的人也去看了,那裏確實是許久沒人住過了。”


    “三年前,姓顧……”穆君珩沉眉,指尖輕搓著。


    倏然間,側首望向水閣,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派人去一趟嶺南,逍遙居士的故居。”


    無憂驚得向前邁了一步,“主子是懷疑,顧淵還活著?”


    “真相如何,查了才知道。”穆君珩清風般淡雅的雙眸,裹上了一層堅定,“必要時,開棺驗屍。”


    當年顧夫人鳳吟,帶著亡夫遺體迴了嶺南,說是要讓亡夫迴歸故土。


    逍遙居士和鳳吟鶼鰈情深,曾一度被傳為天啟佳話,如若顧淵沒死,那她的夫人,必是要跟隨左右。


    嶺南故居,怕是隻餘空室。


    “是,屬下親自去一趟嶺南。”無憂領命,從來時的方向離開。


    穆君珩來到窗前,凝望著對麵緊閉屋門。


    林霜守在屋外。


    那丫頭,該是在沐浴吧。


    “元安。”


    元安上前,豎起耳朵,“王爺,您吩咐。”


    “去白神醫那兒,拿些外傷的藥來。”


    元安支起腦袋,緊張地上下打量起主子,“您,受傷了?”


    是方才被桑將軍的棍子傷著了?


    雲安想起那棍子所落之處,立馬趴下去,要撩穆君珩的衣擺看看是不是傷到腳了。


    “本王沒受傷。”穆君珩退開,轉身躺迴榻上,“給水閣送去。”


    “那就好,啊?哦……”元安一臉疑惑的出去了,路上還嘀咕了句,“桑將軍受傷了?不能夠啊……”


    桑九黎沐浴完,林霜進來了,“桑將軍,這是王爺命人送來的。”


    林霜手上端著竹製托盤,上麵放著小巧的青瓷瓶,和一些潔白的棉帛。


    “這是……”桑九黎打開小瓷瓶,聞到一股清新的草藥味,“你家王爺送的?”


    “元安送來的,自然是王爺的吩咐,將軍受傷了?”林霜拿到這東西時,就納悶,她也沒看到桑將軍身上有傷啊。


    桑九黎目光掃了眼,左手掌心,“隻是擦破了點皮,不礙事。”


    桑九黎的手,確實是被木棍劃破了。


    卻不是怕穆君珩降罪,故意以傷自己為由。


    木棍脫手,射向穆君珩,隻要沒有傷到他,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隨意尋個托詞,便能搪塞過去。


    那木棍,不過是桑九黎隨手截下的一支樹杈,上麵的細枝未削平整,桑九黎便是被末梢的牙口劃傷的,托詞也隨之而出。


    隻一瞬間,穆君珩便聞到了一絲血腥氣,即便她握緊了掌心。


    林霜翻過桑九黎素白的手,雙眸定在那道寸餘長的劃口上,“哎呀,都見血了。”


    “奴婢幫您上藥。”林霜扶著桑九黎,在一旁坐下。


    “多謝。”桑九黎也不扭捏,將手放在案幾上。


    林霜話不多,是個心細的丫頭,幫桑九黎上了藥,還認真地包紮了起來。


    桑九黎覺著麻煩,原想說不用。


    抬眸間,瞥見一道煙青色挺拔的身影站在水閣外。


    四目相對,桑九黎望著那張麥色的臉,眼眸眨了幾下,才確定自己沒看錯,“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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