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一暗,桑九黎便悄聲來到夢幽庭。


    賬房內“噠噠噠”算盤聲響不停。


    桑九黎從窗戶翻進來時,正好聽若溪自言自語道:“我真是個天才,這女將軍的戲碼,還真是香啊,這才不過半月,百花苑進賬,都快頂上往日兩個月的了。”


    算盤聲停了一下。


    “要不要把將軍編得再慘些?”若溪擰眉猶豫著。


    “你編的那些,還不夠慘啊?”


    身後冷不防一道女聲,驚得若溪指尖一顫,算盤珠子全亂了。


    若溪轉頭,見桑九黎正微眯著眼,幽怨地瞪著自己,嗔道:“姑娘這是要嚇死奴家啊。”


    若溪起身見了禮。


    “您怎麽過來了,我正想著,等這些賬算完了,去府裏找您。”若溪說著話,目光瞥到淩亂的算盤,皺了下眉,方才是多少來著?


    算了,迴頭再重新算好了。


    桑九黎在一旁坐下,“這幾日謹慎些,還是我過來較為穩妥,免得穆瑾昱發現了端倪。”


    若溪讓底下人奉了茶,便在桑九黎身旁坐下。


    桑九黎端起茶淺淺呷了一口,唇齒間有淡淡迴甘,“那個‘金月商人’呢?讓他過來,我交代些事。”


    穆瑾昱身邊的人都是見過世麵的,萬一裝的不像露了餡兒,就白折騰這一遭了。


    桑九黎前世與金月打過戰,對金月國人,多少有些了解。


    “是。”若溪出去吩咐了一聲。


    不稍片刻,一個滿臉絡腮胡,身形魁梧的男人,邁步進了賬房。


    桑九黎手中茶盞一頓,“還別說,你找的這人挺像那麽迴事兒。”


    “你叫什麽名字?”桑九黎問。


    “完顏阿達。”男人迴道。


    “噗……”桑九黎剛喝到嘴裏的茶水,直接噴了出去,索性及時偏了頭,沒噴人家一身。


    “哎呀!姑娘這是怎麽了?”若溪忙遞上帕子。


    桑九黎連咳了幾聲,才望向若溪,“你們這名字取得,也太損了,你可知,在金月國阿達乃是父親的意思。”


    桑九黎以為完顏阿達,是這次裝金月人用的化名。


    未等若溪開口,桑九黎又道:“不過,完顏是金月國皇室的姓氏,說不定還能唬唬人。”


    皇室?完顏阿達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麵露上帶著一絲疑惑,這本就是他的名字。


    若溪扯了扯嘴角,“完顏阿達,是他的本名。”


    “嗯?”桑九黎圓滾滾的眸子,轉向了完顏阿達,“你是金月人?那你的中原話,怎麽會如此流利?”


    若不認真聽,還真分辨不出,有外域的口音。


    “姑娘不知,他是柳兒母親收的養子,一直跟她母親住在鄉下,說是因緣際會救下來的,收養他的時候他才八歲,如今在天啟已有十幾年,自然說得好中原話。”


    柳兒是若溪身邊的侍女,從夢幽庭初始就一直跟在她身邊。


    “那日聽你描述的長相,我就想起了阿……阿達。”若溪阿了半天,才說出個達字。


    原本這名字也沒什麽,被姑娘這麽一解釋,再叫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桑九黎打量著完顏阿達,“即是八歲就收養的,怎得沒換個中原名?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世?”


    完顏阿達搖頭,“不記得了。”


    “柳兒說,當年她母親收養這個弟弟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清楚,但說要給他起名,他嘴裏就一直含糊著“完顏阿達”幾個字,完顏阿達固執,柳兒母親也就隨他了,後來便一直叫他阿達。”若溪道。


    桑九黎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金月國皇室,怎麽可能給孩子起這麽個名字,這不是鬧笑話麽?


    桑九黎問:“可會學金月人,說中原話的口音?”


    “會。”阿達點了點頭,張口就用蹩腳的口音,說了幾句中原話。


    畢竟他一開始學中原話的時候就是那樣,也是學了很多年,才說得如今這麽流利。


    桑九黎眼睛都亮了,“很好!貨真價實的金月國人,連我都挑不出毛病,李懷定然分辨不出來。”


    完顏阿達憨憨一笑,桑將軍的母親於阿母和阿姐有恩,他得阿母養育多年,自然也是念著桑將軍好的。


    這次能幫到桑將軍,他是很高興的。


    桑九黎又跟完顏阿達交代了幾句,才離開。


    翌日,四海居。


    完顏阿達剛從客棧裏出來,就被李懷盯上了,“閣下,可是金月國來的茶商。”


    “不錯。”完顏阿達開啟了蹩腳的中原話,“你找我,有什麽事?”


    完顏阿達打量著麵前的李懷,眉梢微動,這便是那個冤大頭?


    “自然是想跟您談生意。”李懷臉上堆著客氣的笑,“不知,閣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完顏阿達猶豫了片刻,便請李懷到了對麵的茶樓。


    才坐下,李懷便拱手問:“不知,閣下如何稱唿?”


    “完顏阿達。”


    完顏阿達簡明的幾個字一出口,李懷眼底便閃過一抹驚色。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完顏是金月國皇室的姓氏,這人身份怕是不簡單啊。


    但阿達這個名字,怎麽聽著有點耳熟,又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這不妨礙他奉承對方:“完顏阿達,好名字啊。”


    說完,也不忘自我介紹,“某人,姓李。”


    說話間,茶樓小二進來,上了兩盞茶,便退了下去。


    “李老板,客氣了。”完顏阿達伸手端起麵前的茶,拈起茶蓋,在茶湯邊緣,婉轉了兩圈,拿蓋子,將蓋底放到鼻尖,閉眼聞了聞濃鬱的茶香。


    再睜眼,也是先看了眼湯色和半發的茶芽,才端起來呷了一口,歎道:“上好的鐵觀音,隻可惜,是去年的秋茶。”


    李懷一直在觀察著完顏阿達,他雖然也懂些茶道,見完顏阿達品茶的架勢,瞧著比他還內行,心裏對這筆買賣便更有信心了。


    不過,他明明讓小二上的是最好的茶,怎麽會是秋茶?


    外域人,終究是不懂中原的茶道。


    “是嗎?”李懷嘴角含笑,端起自己麵前的茶,一番品茗後,笑容微僵,“看來,近日京中,確實是沒什麽好茶了。”


    陳茶有一股子很淡的黴味,但秋茶未過雨季前,是極難聞到那股子味道的。


    春茶香氣馥鬱、滋味更醇厚,因此春茶更為上等。


    但這些若非茶道行家,根本就分不清,若不是完顏阿達先頭說了秋茶,連李懷也未必會察覺。


    敢做這麽大的買賣,看來這完顏阿達,還真是有幾分本事的。


    李懷心思百轉,神色多變。


    而坐在他對麵的完顏阿達,卻沒敢一直盯著李懷,隻用餘光偷偷觀察著,就怕顯得他刻意了。


    他哪裏懂得什麽鐵觀音,什麽春秋茶的,他這輩子連粗茶,都沒喝過幾次茶,那都是若溪姑娘教他的。


    就方才那幾個品茶的細致動作,他練了整個一夜,才看起來像那麽迴事,而他麵前的這盞茶,也是提前叫人安排好的。


    完顏阿達故作深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淡淡一笑,“春茶也好,秋茶也罷,偶爾品一品不同的滋味,也是件雅事,對了,李老板方才不是說,要跟我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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