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黎驚醒迴眸,“王爺?”


    穆君珩何時站在她身後的?


    此處的太過愜意,竟讓她的警覺性都降低了,連身後有人靠近她都不知。


    “甚好,多謝王爺。”


    穆君珩彎唇一笑,“喜歡便好。”


    穆君珩發絲半垂,清風下,素白長袍與水閣四麵的紗幔輕揚。


    廊前風燈昏暗,原本蒼白的麵色,瞧著倒不真切,還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啊。


    隻可惜……這樣的人,竟是個短命的。


    可見上蒼還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


    “本王見你出城時,身邊沒帶人伺候,原是想來問問,見房門開著,便進來了。”


    穆君珩見目光有些複雜,隻道是自己貿然進水閣,叫她覺得冒昧了。


    桑九黎卻是在心裏估算著,他還能活多久。


    前世,直到桑九黎死去,也沒聽薑婉瑩和穆瑾昱提起珩王的死訊。


    不知是沒死,還是他們覺得不值一提。


    桑九黎斂了斂心神,“既是奉命保護王爺,便是公務,身邊帶人多有不便。”


    穆君珩輕搖了下頭,“你初來碧嵐山,此間諸事不熟,這些時日,便讓林霜來你跟前聽吩咐。”


    “林霜不是要伺候王爺?”桑九黎一愣,今晨在王府還覺得珩王無禮,竟是她誤會了。


    這珩王果然如傳言那般,待人和煦,處事給人一股如沐春風之感。


    “本王近身伺候的是元安,林霜隻掌水榭內務。”


    桑九黎麵色一暖,“其實我不需要人伺候,管吃管住就行。”


    “也罷,你若是覺得生人在身側不自在,便讓她在屋外候著。”穆君珩沒有多留,話說完,便轉身離開。


    桑九黎:???


    這人,還真是客道。


    翌日。


    桑九黎晨起推開門,見林霜,站在屋外。


    “你什麽時候來的?”桑九黎抓了抓腦門,“你不會在外麵站了一夜吧?”


    昨日頂著日頭趕了一整日的路,這水閣的床榻柔軟舒適,她真是睡了個好覺,也睡的沉。


    林霜輕笑出聲,“將軍誤會了,奴婢辰時才來的,見將軍還睡著,便沒進去打攪。”


    “哦。”桑九黎讓開了門。


    林霜去打了溫水來。


    伺候桑九黎洗漱完,又退了出去。


    片刻後,桑九黎聽見屋外有腳步聲,知道是林霜又迴來了。


    卻沒見她進來,想起昨日珩王說的話,便由著她。


    自己去崖下練功了。


    林霜說,珩王就住在她對麵的暖閣裏。


    可一連兩日,桑九黎都沒見珩王出來過。


    她此行是俸皇命護衛珩王,若不是他那屋子不時有人進出。


    桑九黎都要衝進去看,人是不是還活著。


    是日。


    桑九黎剛練完整套拳法,縱身一躍,攀上崖壁前那棵古樹,靠著樹幹望夕陽。


    白神醫的身影,匆匆進了青崖水榭,埋頭便入了對麵的暖閣。


    “你家王爺,這是又犯病了?”桑九黎蹙眉,難怪都沒見他出來,瞧著,這次病得是不輕,白神醫都著急了。


    古樹下,林霜神色怪異,“奴婢不知。”


    “你倒是淡定。”桑九黎見林霜半點不著急的樣子,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但想想珩王的身子,“也是,想來這樣的情形,你也是見慣了的。”


    林霜慌了一瞬,擔心自己露餡,又不知該如何找補,“奴婢著急也是無用,白神醫進去了,總歸,是會好的。”


    她總不能說,主子根本就沒病吧。


    白神醫還真會演,瞧那著急的模樣,她也有些緊張了。


    白神醫要是知道林霜這麽想,指不定要吹胡子罵人。


    他真是來救命的。


    救的是珩王的命。


    白神醫進了暖閣,見元安手中端著一碗褐色的湯藥。


    二話不說,就上前奪過來,“糊塗,這藥一個月至多服一次,王爺進宮那日才剛服用過,你怎麽敢再給他喝。”


    白神醫從山上采藥迴來,聽藥童跟他說,元安讓他配藥,這才匆匆趕來水榭,幸好趕上了。


    元安苦著臉,他勸了啊。


    但王爺的命令,他也不敢違背。


    穆君珩伸手,示意白神醫將藥拿來,“本王的身子,自己清楚,白老不必緊張。”


    白神醫轉頭,就將藥遞給身後的藥童,“王爺,就是想喝,也得過半月後再喝,否則傷了根本,再想調養迴來,可就難了。”


    穆君珩笑言:“這不是,還有你這個神醫在麽。”


    “真是,氣煞老夫,氣煞老夫了!”白神醫紅了臉,喘著氣來迴踱步,“您身份尊貴,身上背負著多少人的期望,怎得,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穆君珩放下了手,“桑九黎內力深厚,本王若不喝這藥,難保不會被她瞧出端倪。”


    “總之,這藥您不能喝。”白神醫腳步一頓,“老夫就奇怪了,這好好的,為何要讓她來碧嵐山,她若是不來,您又何須如此糟踐自己?”


    “昭慶帝下的旨,白老不若去皇宮裏問問?”穆君珩慵懶地倚靠在軟榻上,一雙清雅的眸子瞥向窗外。


    遠處那一襲紅衣的女子,依靠在古樹上,不知和何林霜在說些什麽,纖腿垂在樹杈下,不老實的晃蕩著。


    就不怕掉下去,姿勢太難看?


    白神醫站的位置,是瞧不見窗外的。


    隻當是穆君珩躲著他的目光,“您別想忽悠老夫,就昭慶帝那腦子,還不夠您玩兒,我看他下旨,多半是您的意圖。”


    穆君珩心不在焉,目光仍停在窗外,“嗯,還是白老聰慧,一猜就中。”


    白神醫醫術一絕,京中多少權貴見了他都恭敬有禮,連宮裏那位也不敢輕易開罪他。


    畢竟,人生在世,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被病痛所困。


    輕易不會想要得罪一個醫術絕頂的大夫。


    白神醫到如今這身份地位,也就隻有珩王會讓他這般氣惱,他還無可奈何,“老夫不聽你胡扯,總歸這藥,你是別想喝了。”


    轉身奪了藥童手裏的湯藥碗,直接倒入門外的魚缸裏。


    頭也不迴的,往水榭外去了。


    元安兩手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哎呀!那可是主子最喜歡的文鰩啊……”


    元安追出去,“來人!快來人啊!”


    院內小廝匆匆趕了過來,元安連忙吩咐,將缸裏的水換了。


    暖閣外動靜不小,連遠處的桑九黎都看了過來,見元安著急的樣子,桑九黎怔愣了一瞬,“林霜,你家王爺該不會……”


    文鰩……?


    是珩王臨終前,最想見的姑娘?


    蕪湖~都說這珩王潔身如玉,原來心裏也是藏著人啊……


    “奴婢去看看。”林霜提著裙擺,就往暖閣跑去。


    這桑將軍也是個怪人,她是多盼著王爺升天啊?


    古樹上幾隻鳥兒驚散,桑九黎望著被撲棱下來的樹葉,蹙眉,“難道真被我說中了?”


    病死的,不算她失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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