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理解狐九九。


    畢竟,他也是第一次打這種局。


    以往多少還有個參考經驗。


    現在讓他去和一名地至尊交手,客觀的說,就算他在心裏對自己有個評估,但在沒交手前,這種評估也隻是評估,顯然是當不得真的。


    但是,有些事就是如此。


    不能因為不確定就不去做。


    穩一手固然可以。


    但太穩了反倒失去了銳氣。


    這是他從藥老身上學到的,如果用藥老的話來講,應該說——在前往山頂的這條路上,你,我,每個修煉者,都應該保持一種精進勇猛之心,不因一時失敗氣餒,不因一時成功自滿,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在結果沒出來之前,永遠不要對任何一件事輕易的下結論!


    更何況……


    “說得好像我打過順風局一樣。”


    看著狐九九糾結和擔憂交織的目光,陸淵搖搖頭,如此迴答道,當然,他也知道狐九九不理解,趁著眼下還有時間,狐九九又是自己人,淡淡的反問道:“師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也知道,我就這樣空口白牙的和你解釋,解釋一千句一萬句,你該不放心也還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和你說一說我的過去,我覺得我的這些過去應該可以讓你放下擔憂,畢竟,九星狐一族的主心骨終究還是你,我可以做這個救火的臨時幫手,但是,我終究也是有一天要離開的,希望你能鎮定一些,穩住九星狐一族的內部動蕩。”


    說白了,就是給狐九九吃顆定心丸。


    狐九九也聽懂了陸淵的意思。


    她又不是傻子。


    陸淵說的都非常清楚了。


    除非硬裝聽不懂,要不然,正常人都能聽懂裏麵的含義。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也確實對陸淵的過往有些好奇,這確實是不可否認的原因之一。


    所以,在片刻的停頓後,狐九九還是點了點頭,將感動壓在心頭,語氣平穩的迴答道:“行,但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你也可以不說,師娘沒有打探你隱私的意思,也隻是希望你能安心。”


    歸根結底,雙方都沒信心。


    當然,也是雙方的關係比較近。


    如果關係不近,是不可能用這種方法讓彼此安心的。


    畢竟,現實情況比較複雜,狐九九對這件事的態度比較糾結,是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的,在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等高層的眼中已經不必多說,隻要這些高層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來,而狐九九作為九星狐一族明麵上的至尊,在這個關鍵時刻必然是不能露怯,必然要站出來,所以,給狐九九交代一下實底是必然的,不然,難以保證戰爭一但開始,雙方廝殺慘烈,假設陸淵在林家老祖手底下吃了虧,狐九九一上頭,選擇止戰,到時候就真是功虧一簣,所有人都要為狐九九的情緒買單了,因此,必然要加固狐九九的戰鬥決心,跟她確認,如果這場戰爭不開打也就算了,一但開打,就算陸淵身負重傷也不能退,甚至於陸淵死了,隻要沒達到預期目標,也要咬著牙打下去。


    這就是陸淵想給狐九九吃的定心丸。


    而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準確的說,能給出這種定心丸的人,隻有他一個,因為隻有他能決定自己的生死,決定在自己有可能失去意識後,戰爭的走向不會因為一個人或某些人的錯誤判斷跑偏。


    他可不想攤上一個豬隊友。


    畢竟,豬隊友的殺傷力和聖母差不多。


    有道是戰爭一但開始,我們要充分保證地方豬隊友和聖母的存活率,一個是潛伏在敵營能坑死更多敵軍的友軍,另一個也是潛伏在敵營,但卻能保證我方更多傷員活下來的友軍。


    當然。


    狐九九不是聖母。


    他也不擔心狐九九會變成聖母。


    狐九九要是聖母,巨靈鷹一族也不會被徹底滅族,要知道,從製定對巨靈鷹一族滅族計劃的那一刻開始,狐九九就沒說過半個不字,哪怕是明知道要把巨靈鷹一族內所有未成年的孩子斬殺殆盡,她也沒有猶豫,而是堅決執行原本的計劃。


    但是,他害怕狐九九會為大局考慮。


    什麽是大局?


    假設,他和林家老祖兩敗俱傷,雙方都暫時無法露麵,在這個時候,究竟是選擇死戰到底,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是擺在狐九九眼前的兩個現實問題了。


    選擇哪個都比較有道理。


    但是,具體還是要看現實情況。


    他必須要確定狐九九跟他是一條心。


    比如說,在兩敗俱傷後,他交代給狐九九林家老祖受的傷不比自己輕,可以打,狐九九就要堅定不移的打下去,哪怕沒有他在戰場上策應,死傷會很多,至尊境三小難和真正的至尊境之間還是有差距的,隻是能被數量堆死罷了,但是,最起碼不會出現雙方都死戰,到最後,沒見過大場麵的狐九九突然慫了的情況。


    這就是超凡世界。


    強者可以決定戰場格局。


    而狐九九也明白陸淵的擔憂。


    當然,明白歸明白,她也很希望陸淵給她吃顆定心丸,因為她的心態就像陸淵說的那樣,在“救七姐”和“保陸淵”之間徘徊不定,如果陸淵真的重傷垂死,她還真不知道這場戰爭該不該繼續堅持下去,畢竟陸淵都重傷垂死了,短時間內,顯然是不可能繼續參加戰鬥並出謀劃策的。


    因此,目前完全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不過……


    真要是聊起往事……


    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是真能玩命的那種人……


    “還真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陸淵慢吞吞的喝了口茶,調整了一下心態,迴想了一下自己的過往,雖然如今多少看開了,畢竟,他當初也是被和平渲染的太深了,都忘了他隻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社會裏,而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裏,就像曆史中的南宋一樣,自欺欺人的生活在太平盛世裏,結果被磨光了血性,直到金軍殺到城下才明白過來,他們所謂的仁義道德,他們所謂的知書達理,他們所謂的小聰明和搶占先機,在刀劍之下全都沒用,才漸漸撿起了血性,開始抵抗,所以,這也是他之前在神魄境三小難中為什麽沒殺修羅神、羅刹神和天使神等人的原因。


    殺了這些神證明不了什麽。


    隻能證明他還沒成長起來。


    當然,感謝也談不上。


    你們把我坑那麽慘,不殺你們,已經是看在你們給我上了一課的份上,說感謝你們還真配不上。


    至於唐昊……


    當時都殺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所以,殺了也就殺了,他比較感謝唐昊給他上的第一課,但是,他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把唐昊複活。


    畢竟,強者為尊。


    這是唐昊教給他的第一課。


    所以,別說唐昊做錯了,就算唐昊和他是個陌路人,隻要他強,他想殺唐昊就可以殺。


    當然,這隻是舉個例子。


    他不是瘋子。


    力量是保證一切的底線。


    但人不能依靠底線活著。


    最起碼不能隻依靠底線活著……


    因此,在思考了足足十多分鍾後,陸淵才用上了一種客觀的口吻,比較公平公正的沉聲道:


    “大千世界下,有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下,還有其他世界。”


    “其他世界下,還有更小的世界。”


    “我就是從那些更小的世界而來的,一步步攀升,就像我如今飛升到大千世界,也許將來還會飛升一樣。”


    “所以,我和蕭炎那小子不一樣。”


    “我並不是隻有藥老這一個師傅。”


    “但毫無疑問,藥老是對我幫助最大的一個師傅。”


    “還記得是很早很早以前。”


    “最起碼也有上百年了。”


    “我還是一個比較弱小的孩子,生活在一個沒有戰爭,依法而行,一切都比較公平的社會裏,所以,我的觀念始終就是一個有法可依的觀念。”


    “然而,轉世重生後。”


    “等待我的是一個超凡世界。”


    “可以想象,觀念上必然發生衝突。”


    “當時有一個學院,類似於五大靈院這種學院,當然,比這個低端對了,隻是教授一些基本知識的學院,對於當時生在一個小山村的我來講,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接觸到的唯一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在和另一名同村有資格競爭的孩子中,我選擇了毛遂自薦,也就是跟村長推薦自己,畢竟在我的觀念中,這也是一種公平的競爭,畢竟我沒攔著另一個孩子自薦。”


    “或者說,我一直認為,我行,我就要往上爬,是一種非常正常的舉動,如果我不行還用這種方法往上爬,那就是貪婪,可我有信心,自薦,當然是一種正常的舉動,畢竟我總不能等著餡餅落到我頭上,我不認為我的運氣有那麽好。”


    “但是,這個孩子的背後站著一尊封號鬥羅。”


    “當然,對於現在的我來講,一個眼神過去就可以瞪死幾千幾萬個,就算是靈動境的修煉者也可以隨手按死幾十個,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講,毫無疑問,那是一個我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在他釋放的殺氣下,我為了活命隻能選擇離開村子,因為我不確定我會不會被斬草除根。”


    “這種恐懼彌漫在我的心頭。”


    “所以,我瘋了一般的去追逐力量。”


    “我至今都無法想象,當時隻有六歲的我,剛剛踏入超凡,是怎麽有勇氣在一片遍布魂獸的森林裏住上六年,以此來確保自己絕對的安全。”


    “沒有放鬆的空間。”


    “沒有食物,沒有水源。”


    “也沒有療傷用的藥草。”


    “我曾親手縫合過我身上的傷口,把碎掉的五髒六腑塞迴去,獵殺魂獸,包括但不限於飲毛茹血,那是我有史以來經過的最苦難的一段時光,也決定了我把我的尊嚴看的比生死還重要。”


    “後麵的事,自然是老套的報仇。”


    “我做過不少對不起人的事。”


    “因為憤怒,把傷害施加給無辜者。”


    “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自己是黑暗的,因為我本身就是黑暗的,犯過的錯永遠都存在,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但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不想別人對你狠,你就隻能先對你自己狠的道理,直到我的許多道侶,用各自的努力幫我找迴這份平衡,包括老師,我才漸漸恢複到了如今這種比較正常的性格。”


    “暫時放棄了不擇手段。”


    “放棄了計算人心。”


    “試著用誠心去結交朋友。”


    陸淵飲下杯中的最後一口茶,看了一眼還在發愣的林漪,無語的從對方身前拿過茶壺,給自己填了小半杯茶,捧在手裏淡淡的補充道:“所以,請師娘你相信我,能打的就一定要打,做大事不可惜身,既然我決定了幫你,自然要幫到底,哪怕我死在這一場戰鬥中,隻要我不選擇退,我希望你也不要退,很多勝算都是在打著打著的過程中爭取到的,我不怕死,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害怕我死,相信我,就這樣。”


    “可這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狐九九沒想到陸淵還有這種經曆。


    當然。


    陸淵的年齡確實有點大。


    但這不是問題。


    不就前前後後加起來一百多歲嗎?


    她都活了七百多年了。


    藥塵不清楚。


    畢竟她是狐妖。


    她的成年和人族的成年不一樣。


    甚至和大多數獸族的成年都一樣。


    好比太虛古龍一族。


    五百歲才算成年,你敢信?


    所以,別看陸淵活了一百多歲,但他這一百多歲放在藥塵麵前,當弟子依舊算是一個很正常的年紀。


    她隻是在心疼。


    心疼陸淵為什麽沒早點遇見藥塵。


    如果遇見藥塵。


    以藥塵的脾氣秉性。


    可能早就引領陸淵更迭三觀了。


    一步步更迭三觀和一下子擊碎三觀帶來的差距是非常懸殊的,雖然她沒有切身體會過那種黑暗的感覺,但是她覺得,她應該也能理解一部分,畢竟當年父親戰死在這座妖聖穀中時,遠逃在外的她無法報仇,也是一樣的無力感。


    痛恨自己為什麽如此弱小。


    和陸淵當時的情感多少有些類似。


    不過……


    “沒什麽殘忍的。”


    “都過去了。”


    “如果沒有老師點撥。”


    “我可能到現在都不會幫你們。”


    “所以,有因既有果。”


    陸淵抿了口茶,決意道:“師娘你怎麽看?”


    “你都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


    “我還能怎麽看?”


    狐九九無語的敲敲陸淵的腦袋。


    親近的態度無需多言。


    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沉聲道:“九星狐一族的命運就交到你的手上了,我全方麵的支持你!”


    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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