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曆七二一年十一月十四日,雲州西川郡,西江醫莊


    趙天龍自然沒那麽容易死,不過情形也不容樂觀。寒毒侵體,又於身無內勁的情形下跌入冰冷的江水,不知在江水中待了多久。


    此刻的趙天龍在做著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境的第一幕在天峰山主峰,天峰山的一切如浮光掠影閃現:五歲學武;八歲練得內功根基,開始修習天刀十二式;十二歲練成前三式,天賦出眾,正式成為天刀門少主,同年和九歲的獨孤若雲訂立婚約;十五歲練成天刀十二式的第六式疾風奔雷,同輩中武功修為屈指可數,甚至超過了父親上官傑在相同年歲時的修為,前途無量。


    接著便是突如其來的噩耗,四個兄弟姐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自己在睡夢中被驚醒,來不及詢問什麽,母親便將自己帶到了天峰山一處隱秘山洞,姐弟妹和父親已經在洞裏,父親母親一臉決絕,焦急的一遍遍重複著去落雲城的路。之後父親將一身內勁強行同時灌入自己和二弟上官揚體內,父親母親相視一笑,石門關閉,兄弟姐妹四人出洞後不遠即被追殺走散,隻餘自己一人抵達落雲城。


    夢境的第二幕是在落雲城趙府,自己的到來打破了趙府的平靜,趙府兩家旁係搬離落雲城,自己的身體時好時壞,內勁總不受控製。到趙府後一年,十六歲,大半內力已受控製運用,主動參加了趙家暗衛選拔試煉,在試煉中和趙家三兄妹更加親近,和夜雨姐弟、趙五、趙七相識。趙家暗衛的訓練內容至今記憶猶新:到趙府後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七歲那年,大半時間在落雲城北郊的一座深山之中學習追蹤隱匿和野外生存之法,同時開始修煉縮骨功,自己在一群人之中內勁最強,後來居上;到落雲城的第三年,十八歲,暗衛選拔試煉結束,自己內功初成,同時練成天刀第九式烈火覆水,同年,撒拉哈沙漠附近出現沙盜,新一批暗衛初試鋒芒,自己第一次殺人,沙盜的鮮血濺到臉上,那溫熱之感揮之不去。到落雲城的第四年,小妹清霜不滿家中婚事,離家出走,大半年時間為尋找小妹到了雲州很多地方。到落雲城的第五年,二十歲,練成天刀第十式踏地式,決定前往雲都參加武道大會。


    夢境的第三幕在雲都,第二屆武道大會,為掩人耳目,對外宣稱落雲郡趙家二公子趙天龍,自己得父親半數以上內勁,年輕一輩無人能敵;和林遠的交手不經意使用了踏地式,決賽為避免太受矚目,改用趙家暗衛選拔試煉時所學的趙家刀法,佯敗於周成。即便如此,武道大會第二名,還不屬於四大勢力,同樣揚名天下。偶然的機會得以進入好又來,此地各色人等絡繹不絕,倒是打探消息的好處所。


    夢境的第四幕在好又來,聰明機靈的自己在好又來紮穩腳跟,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學會了察言觀色之術。需要外出時便讓夜風作為替身留在好又來,尤記得第一次讓夜風替身時的心驚膽顫,生怕被人認出。進入好又來的第三年,二十三歲,終練成天刀第十一式問天式,開始修煉第十二式踏地問天。進入好又來的第五年,終於得到小妹上官靜怡消息。


    夢境至此變得很快,再沒有固定的場景,鳳鳴城、雲都、撥雲城、清風寨、落雲城、西川城接連出現,三兄弟結義、弟妹在武道大會獲得佳績、王府夜宴、撥雲城之亂、清風寨之役、收義子、驚天一戰、納妾、抗沙盜、救義子、西川城遇險、中毒墜崖......可是,好像少點什麽,夢中的自己待在原地茫然四顧:究竟少了什麽呢?


    夢境再一轉,來到一座花園,水塘對麵的涼亭裏,一名絕色少女在撫琴,自己走上前去打招唿,少女連同涼亭花園悠忽不見;再次四顧,前方一名婀娜的少女麵向前方看著前方的巨大城池,上前去打招唿,少女又消失不見;天地景色再一變,來到一處斷崖,又是一名長發少女在初陽下翩翩起舞,自己上前去,這一次少女沒有消失,轉過頭來對自己說道:“仁哥,雲兒以後每一天都要陪你看日出。”仁哥?對,我是上官仁,還有一個趙天龍的身份。雲兒?雲兒?對,雲兒是我的未婚妻,厲朝雲公主......


    還來不及迴應,斜刺裏一人忽然出現抓住眼前少女拖到懸崖邊,恨聲道:“你死了,從今以後我就是天下第一美女。”說完一推,跳舞的少女便落下懸崖,口中驚唿道:“仁哥......”


    “雲兒,雲兒......”看著未婚妻掉落懸崖,腦中卻意外傳來一個聲音。


    “公子,公子,你醒醒?”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再一變,眼前出現了一個屋頂,看上去像是一間茅草屋。想轉頭看看四周,卻發現自己的頭根本動不了。


    “公子,你醒了。”一個聲音傳來,聲音很輕,可其中的驚喜和歡唿卻十分明顯。轉動眼珠巡聲望去,一個言笑晏晏的少女正俯身站在榻前。隻見女子帶著淡紫色頭巾,身著藕色交領上衣,紫色齊腰襦裙,襦裙下擺在腳上方約三寸,腳下一雙淺灰色高腳碎花布鞋,再看女子的臉,參差向左的斜劉海從頭巾下露出,腦後的頭發披在肩上,左右各有一束頭發繞過耳後來到胸前。圓臉,長長的秋波眉在劉海下若隱若現,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鼻子很挺,嘴角很寬,整張臉麵色緋紅,好一個清純可人的鄰家姑娘。


    再四下一看,看到自己裸露著的上身插滿細小銀針,趙天龍終於明白這並不是夢。眼珠再轉向少女,用虛弱的聲音客氣問道:“姑娘,這是哪裏?”


    “嗬嗬,這裏,這裏當然是我家啊,”少女說完,沒了下文,雀躍著跑向外麵,邊走邊喊道,“爺爺,爺爺,他醒了,他醒了。”


    “哦,是嗎,爺爺看看。”屋外一個聲音說道,聽上去飽經滄桑。不一會兒,少女隨著一名老者來到趙天龍麵前,未說話,急忙伸手為趙天龍診脈。趙天龍也未言語,隻是看向老者,隻見老者方巾包頭,內穿一身灰布長袍,外罩一件灰色短袖褙子,臉帶皺紋,眉毛胡子花白,看上去上了年紀,精神倒還好。趙天龍記憶中似乎見過此人。


    許久,老者才捋著下巴的三寸胡須說道:“唔,公子體質真是異於常人,這毒總算控製住了,換了他人中了此毒想必早已一命嗚唿。”


    欣喜之餘,片刻之後才想起來自我介紹:“老夫吳揚,這是老夫的孫女名曰思雨。”


    趙天龍心下驚駭,原來如此,絕跡江湖十餘年的醫王吳揚竟會在此處,急忙說道:“多謝吳先生,思雨姑娘救命大恩,在下趙天龍,落雲郡趙家二公子。”


    十年前那一夜,吳揚做客天峰山,也是在那一夜之後,吳揚絕跡江湖,結合父親當時的中毒之狀,十年前的案子或許和此人有關。趙天龍這樣想著,麵上倒未顯露出異樣。


    吳揚祖孫聞言神色不一,吳思雨則是有些疑惑,似乎沒聽說過落雲郡趙家;吳揚則是麵露狐疑,看著趙天龍鎖骨下的玉佩,若有所思,卻不曾說話。


    趙天龍見祖孫二人不言不語,便問道:“敢問吳先生,在下身在何處?”


    “哦,趙公子此刻是在老夫祖孫的住處,此處是西江中遊的一片灘塗,雖還是西川郡境內,再往東百裏便將進入石方郡。”吳揚說道。


    “哦,原來如此,在下隻記得在西川城南郊墜崖落水,醒來便在此處了。今夕何夕?在下昏迷了多久?”趙天龍問道。


    “今日乃是十一月十四,公子到老夫這西江醫莊已經五日了。”吳揚說道。


    “十一月十四,原來已經過了六日,也不知如今西川城局勢如何。”趙天龍自言自語道,說完掙紮著想起身,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力氣,不時還有陣陣劇痛傳來。


    “啊,公子別亂動,你身中劇毒,右肋有創傷,手腳還有多處骨折,需要靜養。”吳思雨急忙安撫道,示意趙天龍不要輕舉妄動。趙天龍無奈,此時就算想動也不能動,隻得作罷。


    “好了,雨兒去端碗白粥來,公子久未進食,宜少吃多餐;吃過粥半個時辰後再服湯藥。爺爺就在外麵,有事就叫爺爺,記住這屋子不能斷了炭火。”吳揚叮囑道。


    “知道了,爺爺你說過很多遍了。”少女撇撇嘴道。


    “公子,既來之,則安之,此刻公子內息全無,出去了想必也無濟於事,還是待養好了傷再說。”吳揚勸解道。


    “多謝吳先生關懷,在下自當謹遵醫囑,吳先生請便。”趙天龍說道,吳揚說的有道理,此刻先不說自己能不能迴到西川城,即使迴去也無濟於事,還會成為別人的軟肋。援手既已到來,暗夜被群起而攻,自顧不暇,倒也不甚急。


    吳揚告辭離去,吳思雨端來白粥,一口一口的喂著趙天龍。這對祖孫對他的大恩他自然沒齒不忘,隻是此刻的他卻無法言報答,或許對於醫者而言,患者積極配合治療,少給醫者添麻煩,也算是一種報答。


    “公子,你昏迷時一直喊著一個稱唿‘雲兒’,她是你什麽人?”吳思雨用自己的手帕幫趙天龍擦擦嘴,好奇的問道。吳思雨的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趙天龍二十五年來甚少用藥,自然不知是哪種藥,不過味道好聞倒是真的。


    “嗯,那是在下曾經的未婚妻,名曰若雲,故在下叫她雲兒。”


    “哦,若雲,很好聽的名字,估計人也生得很美,不過怎麽是曾經的?”吳思雨追問道。


    “額,此事說來話長,待日後再說吧,在下身體如何?體內的毒可有解法?”趙天龍換個話題說道。


    “爺爺說公子所中那是一種極寒的毒藥,非常罕見,解倒可以解,隻是治療配製解藥需要時日,這點公子倒無需擔心。”


    “吳姑娘和先生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趙天龍掙紮著想起身,卻被吳思雨按住。


    “公子無需如此介懷,爺爺常說醫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們醫者本分,再說似公子這種奇毒,世間本就少見,若非公子已經中毒,恐怕無人能以身試毒,更別說解治。如今公子不讓解,爺爺恐怕還不答應呢。u看書 .uukanshu ”趙天龍聞言心下稍安,對醫者來說,找到一種疑難雜症的救治之法,其間的成就感和樂趣,確實是常人無法體會的。


    “公子要是有精神說話,就給小妹說說外麵的世界吧,我從小就和爺爺住在這裏,從來沒有出去外麵看過,最遠也就到過北邊二十裏外的西江鎮。”吳思雨看著外麵歎道。


    趙天龍心潮起伏,人啊,總感覺自己沒有的才是最好的。趙天龍雖才二十五歲,在西川郡和獨孤若雲在一起時,尤其是在初嚐禁果之後,已經生出了攜美歸隱之心;如獨孤若雲和眼前的吳思雨,一心想掙脫牢籠走向外麵的世界,卻不知江湖人心險惡。


    “思雨姑娘想聽什麽,是外麵的風土人情還是風景名勝?”


    “哦,好啊好啊,小妹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仗劍江湖的俠者,公子快給小妹講講江湖上的事吧。”吳思雨驚喜道。


    “嗯,當今厲朝天下有五大高手,四大勢力,五大高手除了刀怪西門追,四大勢力各占其一。”趙天龍說道。


    “嗯,刀怪,他為什麽叫刀怪啊?”


    “西門先生師承不詳,因為脾氣怪異,使用的佩刀又十分怪異惹眼,故而得刀怪稱號,名號雖不及刀聖劍聖刀霸,武功修為卻相差無幾。”


    “哦,那刀聖劍聖刀霸又是些什麽人?”吳思雨繼續問道,趙天龍便繼續給對江湖一無所知的吳思雨講起了江湖上的高手和勢力。


    如此,趙天龍便在此處開始了和吳揚祖孫二人的生活,一開始,趙天龍並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西江醫莊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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