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辛眉眉頭一挑,似乎在說:“被你發現了?”


    我不屑地朝他撇撇嘴,本小姐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你同我裝也沒用!


    柳辛眉不在意地笑了笑,隨即在我手心寫道:“內髒破裂,肋骨多處骨折,傷勢極重!”


    我一驚,驀然抬頭去看柳辛眉,發現他還是那副悠閑的樣子,好似在談天氣很好一般。


    “你可以救她?”不然你能這副悠哉的鳥樣?


    柳辛眉微笑地收迴左手,食指卷著一縷白發,右手在我掌心寫道:“她的體力再好,受了那樣的重傷,換了太醫院的庸醫,肯定沒命,但是我能。”


    忽然,他握起我的手,遞到唇邊,輕輕吻在我的手背上,歎道:“淑人,為了你,我什麽都能做。”


    我驚愕地看著他,不能言語。


    確實,一開始答應和他一起敲詐森羽,這並不是什麽出格的事,他隻是想要一些珍貴的藥材罷了,可是作為報酬,柳辛眉卻為了我做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明知道我們是在算計著竹徵的皇帝,大有謀篡的嫌疑,他還是依照我的指示,為我偽造了不少事情。


    甚至是昨晚皇太後風寒咳嗽,我知道自己提出的條件是多麽苛刻,即使是現代最好的感冒藥也不可能在兩個時辰內完全治愈咳嗽並調理好身體,可是柳辛眉做到了,一連四個小時,他沒有一刻休息,在太醫院裏奔忙地調配藥材,總算按照我定下的約定,兩個時辰後太後睡得很安穩,臉色也恢複健康的紅潤。


    我曾問過李德,他說從後宮出來的柳辛眉一臉少見的疲態。腳步虛浮,衣服都被汗打濕了,嘴邊的笑容幾乎都掛不穩,配著他滿頭滄桑的白發,讓人覺得仿佛成了個真正的老人,可是今早和我們一同登上馬車的柳辛眉依然和往常一樣悠閑。看不出半點憔悴。


    是藥嗎?他對自己用了藥?


    黎血一把拉住柳辛眉地手,將我的手從他手裏抽出,冷漠地注視著柳辛眉。


    “別動她。”


    冰冷,無情,黎血一貫如此殘忍,既然離開煙京,他就沒有裝溫柔的必要。


    隻是,他一旦恢複了冷漠,那冰寒的殺氣絕對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了的。就連從小接受殺手教育的夜流,也是禁不住地臉色煞白顫抖著縮到我身邊。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渾身殺氣地黎血,以前的他隻是稍微放一下冷氣,表情嚴肅一點罷了,此刻他給人的壓迫完全是兩迴事,寒冽的殺氣幾乎使空氣凝滯,讓人感到唿吸都是上蒼的奢侈。


    可是,柳辛眉卻滿不在乎地勾起嘴唇,輕易地把自己的手腕從黎血手中抽出。隻見他左手沾了些藥膏往被黎血握住的手腕上一抹,那一圈青紫霎時奇跡般地消失了。


    “嗬嗬,毒性夠強,正常人隻要沾上一點就足以致命,可惜,還比不上外公……”柳辛眉仍舊是笑,口中惡毒並充滿挑釁地說,“我碰她你就生氣,警告我她不屬於我?可是你忘了,她也不屬於你。”


    我訝異地看向黎血。他對柳辛眉下毒?


    忍著對黎血殺氣的恐懼,我拉住他的手:“君黎哥哥,辛眉,你們等等。”


    他們鬧出了這麽大動靜,隻怕早已驚動了監視我們地人,我也不得不提前結束和柳辛眉的秘密交流,裝作剛被嚇醒的模樣,盡管車窗和車門依然關著。我還是得裝出懦懦的聲音勸阻他們,聽得我自己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遭罪哦。


    黎血收斂了身上的殺氣,冰寒依舊,完全沒有跟柳辛眉和解的意思。柳辛眉保持著完美的笑臉。目光極為堅定,一點也不打算妥協。


    兩人不發一語。相互盯著對方。


    “喂,你們夠了吧,當本小姐不存在的嗎?”


    我也惱了,柳辛眉就算了,可是黎血他好歹是本小姐地暗部啊,不但平日私底下老朝我放冷氣,活似我拖欠他十年工資,還很不聽我的話,老讓我覺得自己好象迴到學生時代被他這個教導主任壓迫著,明明我才是他的上司好不好!


    喵喵的,別以為沒有螭吻的氣勢我就抵不過你們,要知道,被壓迫得過分了,本小姐也是會有爆發的時候!


    “你們要攤牌是吧,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啊!我聽,我改,還不成嗎?辛眉,你先說吧,我們認識才不過幾個月,相處的時間更是一個月不到,我們根本不熟,不是嗎?”


    黎血的事是暗部的私事,咱私底下算,他那有啥話不直說老憋在心裏的性格真是惹人生怒地,你要憋就憋吧,朝我直放冷氣是什麽意思呀,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到底那裏惹你不滿了,簡直豈有此理!


    先拿柳辛眉轉移話題吧。


    不料我的話竟使柳辛眉從容的表情染上淡淡的悲傷,他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打了幾轉,好象要看穿我的偽裝一般。


    “不熟?是這樣嗎?淑人,你是沒想起來嗎?還是你已經打算將我忘記掉?”


    柳辛眉的聲音變得清澈不同於以往,黎血見狀示意夜流布上隔音結界,雖然夜流地手法還不太成熟,但如今妖月不在身邊,權當聊勝於無吧。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血的味道,至今仍縈繞在我的舌頭,喉嚨的灼痛蔓延到胸腔,每一次每一次……魂魄迷惑於妖豔的甘美,飛蛾撲火甘願被燃燒,直到那一個晚上……”


    我地瞳孔驟然:“你……你……這不可能……你可能是……”


    灩漓已經死了,在那一個中元節,為了喚醒螭吻,他不惜為我用了自己地性命,可惜螭吻沒有如他猜測的完全覺醒,他卻連屍體也消失……消失……


    “真地,不可能嗎?”他問。


    不可能嗎?


    我根本沒見到灩漓的屍體,也無法確定他是否還存活,隻是依照灩漓之前對我說過的話,直覺地認為儀式之後灩漓會死,心裏還是不斷祈禱著他能活下去,才會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他留下的乾坤袋。


    然而,當柳辛眉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他有著和灩漓相似的麵孔,並且流露出對我的熟悉,讓我看到灩漓的影子,隻是因為他的聲音和性格與灩漓有所不同,我才躊躇著不敢確信。


    “你的聲音……”為什麽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和灩漓的如此相似,不,這根本就是灩漓的聲音!


    “知道我為什麽離開鬼醫穀出來遊曆嗎?”柳辛眉輕聲道:“因為我想你,好想迴到你的身邊,一直陪伴著你,另一個原因,是我中了輪迴路的毒藥,改變了聲音,所以出來尋找解毒用的藥材,終於在昨晚的賞賜時湊齊了所有藥材,本想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告訴你,但是,淑人,我已經忍耐夠了。”“不對,不對,根本不可能!”我搖頭,“你不是,他從不曾到過竹徵,連鬼醫穀都沒去過,不可能認識鬼醫柳羲!”


    柳辛眉用和那一晚的灩漓一樣的目光看著我,哀求道:“淑人,雖然我一直叫你姐姐,但是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我從來就沒把你當成我的姐姐!”


    是的,灩漓也這麽說過,就在那天晚上,用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口氣,同樣的表情告訴我,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從來就不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


    “我愛你,淑人。”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在我以為灩漓已經死了的時候,為什麽柳辛眉又迴出現在我麵前,還告訴我他就是灩漓,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用灩漓的模樣對我說愛我,當初說會死的人,不是灩漓自己嗎?!


    柳辛眉苦澀一笑,抬起手來想碰我的臉,卻被我搖頭躲過。


    “……姐姐,為什麽你要躲避我……你還是這麽討厭我嗎?”他落寞地垂下手,“對不起,我不該來找你的,也許你認為我死了會更好,我不出現在你麵前,你也就不會覺得心煩了吧,再沒有人會傷害你,惹你生氣……”


    “我沒有那樣想!”


    真的沒有嗎?


    騙人!我總是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對灩漓大發雷霆,明知道錯不在他,還是惡毒地遷怒於他,尤其是每次受傷,以及帥哥被搶的時候,我總是詛咒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說來灩漓自己也不對,他要我的血,一開始說清楚不就好了,既然是為了保全本小姐的性命,本小姐樂得一次過給足他,他幹嘛非要每天給我添上新傷口,本小姐又沒有被虐待狂!


    現在迴想起來,小時候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明明在出生之前已經先活了二十三年,附體重生,被周圍的人當成孩子一樣對待,久而久之自己頭腦的神經也短路了,才會忽略了灩漓目光中明顯對我的乞求。


    當時的我隻把他當個孩子,以為有前世的記憶就與眾不同,如果我能早一點注意到他的異狀,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不可挽迴……


    我捂著臉,心中沉痛的罪惡感壓得我窒息,思維近乎麻木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


    “他是我的弟弟……辛眉,不管你知道了什麽,他是我的弟弟,那個家,我隻承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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