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風火火收拾完東西,第二天風家的幾個婢女款了大包小包裝進箱子裏,由身強力壯的家丁們搬上運貨的馬車,大小箱子足足裝了十來車。


    兩大玄術世家重歸於好的重要時刻,老神棍碧龍公也難得出現在人前,嘴裏叨念了幾句旁人聽不懂的經文,借著賜福的機會摸到我身邊,從別人看不到的角度接過我畫好的二十張避水符,又悄悄塞了條東西給我,我低頭一看,是條黑麻麻的項鏈。


    我用兩根手指捏著它,不滿地道:“噫,這就是你說的‘驚喜’?老泥鰍,你也忒小氣的吧,就用這烏漆麻黑的髒玩意打發我,老實說你是從哪條水溝裏摸上來的?”


    “不識貨啊不識貨!”碧龍公痛心疾首地頓足,“什麽髒玩意呀,看仔細了,那是可是珍貴的上等墨玉、雅寶月晶和愛壬珍珠!給你真是糟蹋!還我!”


    不說不知道,一聽我那是嚇一跳。


    月晶是和星晶並列的名貴的寶石,比鑽石還稀有,前者灰藍蒙朧猶如月光,後者以看起來如黑夜繁星而得名,月晶的三種品級分別是“蒼婉”、“柔炫”、“雅寶”,以“雅寶”為最。


    月晶硬度更甚於鑽石,以古代落後的工藝不容易做成精美的飾品,由於“月晶辟邪,星晶伏魔”的作用,兩種世間稀有的靈性寶石可以天價形容,隻有極富的人家才把它們少量鑲嵌在名貴珍品上裝飾。


    古代沒有珍珠養殖,珍珠絕大多數是奴隸從深海打撈上來的天然珍珠,表麵上平靜的大海實則暗藏波濤,水性好一點的奴隸一天能撈起二十個珍珠,水性差的會葬身大海,成為魚兒的腹中餐,奴隸主永遠不會將努力的性命放在考慮之中,因此每一顆珍珠上除了海的濤韻,還沾滿被壓迫奴隸們的怨氣。


    唯一例外的,是愛壬出產的珍珠。


    以出產海產、珍珠和紫紗聞名的愛壬是西邊臨海的一個小國,沿海有諸多住滿海夫的小鎮,民風淳樸,他們通過世代相傳的技術采集珍珠,用自己的勞動賺取報酬,用對生活充滿“希望”的心采集的珍珠是“幹淨”的。


    加上愛壬國海域多貝類,所產珍珠粒粒圓潤豐滿、色澤明亮,隨身佩帶有安神之功效,愛壬出產的珍珠成為上流社會相互攀比的奢華品,貴婦人皆以佩帶愛壬珍珠為身份象征,其中紫珍珠最為稀有,黑珍珠次之,一年最多也隻出產三四十個,黃豆大小已是上品。


    從我手上的項鏈來看,整條鏈身都是大小一致的墨玉珠串連而成,鏈墜是足有雞蛋大的月晶雕刻成月牙的形狀,月牙兩尖中間鑲嵌了一顆葡萄大的愛壬黑珍珠,做工細致,不經意照到陽光的部分華彩流光,迷眩人眼。


    “老泥鰍,你打劫皇宮了?”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用月晶和愛壬珍珠做成的項鏈,全梅毓隻有皇後收藏了一件,是上代皇後傳下來的,聽說當年為了有足夠的錢買下項鏈,皇帝曾下令加重賦稅,一度鬧起農民起義,好不容易才鎮壓下去。


    這該不會是贓物吧?


    “說的什麽話,你不要就還我!”


    我趕緊把它套到脖子上塞進衣服裏,小心遮住,如此價值連城項鏈,拿來當傳家寶都成,是贓物我也認了,萬一被追究起責任有碧龍公擔著,天塌下來也砸不到我。


    碧龍公見我認識到項鏈的價值後動作如此迅速,笑嗬嗬地撫須道:“嗬嗬,就知道丫頭你喜歡,別擔心,那條項鏈是我的收藏,沒人會找你討要的,不是我說,皇後那條項鏈雖然各品級的月晶都有鑲嵌,但也隻是鑲嵌點綴,哪像這條是一整塊純月晶打造,她的一百條加起來都和我這條根本沒得比,以後可記得隨身帶著了。”


    “當然當然,我一定隨身佩帶,除非把我頭砍下來,否則我絕不讓它離開我的脖子!”


    我牽著碧龍公的手左右搖晃,朝他露出自認為最可愛笑容:“嘿嘿,親愛的碧龍公,我就知道還是你最疼我了。”


    聽完我嗲聲嗲氣的諂媚樣,碧龍公打了個顫,使勁搓自己的手臂。


    “嘶,酸呐!丫頭啊,你就別裝了,你瞅瞅我這雞皮疙瘩,都快堆成山了。”


    “一邊去!”


    我一腳踢開了碧龍公,轉身朝馬車那邊走去,碧龍公也隻是笑著抱怨幾聲,找我外公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走了。


    誰也沒有迴頭,我和他都不想從對方眼裏看到離愁。


    生有我和灩漓,得歸海家三請四請,此次我娘以女主人不可動搖的身份搬迴去不可謂不風光,隨行的侍女家丁就有四百來人,我和灩漓身邊出了心碧、心藍兩姊妹,還家調了兩個丫鬟和四個侍衛,我娘也帶了八個貼身侍女。


    陳嬤嬤老眼含淚扶著我娘上了歸海家派來接人的馬車,她是我娘的奶媽,膝下無兒女,把我娘當自己出的女兒一樣疼愛,可惜她上了年紀經不起長途跋涉,不能隨我娘一起到歸海家,聽說我娘被送迴天家的時候她哭得休克過去,經過一番搶救才把意識拉迴來,自那之後就寸步不離我娘身邊,此番把我娘送迴歸海家,她心裏雖有千百個的不舍,卻依然為我娘能重迴夫家而高興。


    我承認自己性情是涼薄了點,但最是見不得老人家傷心。


    前生我父母工作忙,我打小就和爺爺奶奶住在老宅裏,奶奶年輕時生活艱苦落下病根,腿腳不利索,一到冬天更是疼得下不了床,那時候家裏還沒洗衣機,想起我常常從窗戶上看到奶奶一手提著裝滿衣服的大桶,一手提個拴了繩子的空鐵桶,步履蹣跚走到井邊洗衣服,我的眼眶熱了起來。


    隨著年紀增長,***腿情況更糟糕,到後來都是坐在輪椅上,因此學生時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個醫生,總有一天要治好奶奶,讓她可以再用自己的腳到處走一走,可惜天不從人願,一道雷把我送到陌生的世界重生,見不到我迴家,奶奶不知道會多擔心啊……


    迴憶勾動了塵封的感情,我的視線也模糊了,平日我總以為陳嬤嬤對下人冷麵無情,對主子阿諛奉承,是個狗仗人勢的奴才,很討人厭,可見她此時握著我娘的腳裸哭著將我娘送上馬車,我又忍不住動容,小手輕輕扯動陳嬤嬤布滿皺紋和死皮的手,感覺她的手心長滿粗硬的老繭,竟有種握著***手一樣的感覺,眼淚一時間竟止不住地落下。


    “陳嬤嬤,我會想你的。”


    神使鬼差地說了這麽一句,果然看見她驚訝地轉過頭來,一會又見她老淚縱橫,趕緊推開我的手,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才過來小心地替我整理衣裳。


    “小少爺尊貴,老奴的手髒,莫汙了小少爺,小少爺的掛念老奴心裏會時刻記著,也求老天保佑小少爺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說著,陳嬤嬤也把我抱上了馬車,送到我娘身邊,難看的老臉和藹地笑了。


    “小少爺越長越像夫人了,都是美人。”


    我娘朝陳嬤嬤笑了笑,伸手將我抱住,摸了摸我的頭,似在誇獎我,我並沒有深想為何當時她眼底有股落寞,隻當是舍不得離開家鄉。


    不一會,灩漓也被送上馬車,他上來一見我就笑麵如花飛撲而來,偏偏我娘還在為離別傷神,絲毫沒有放開我的打算。


    我一心急掙紮地推開了我娘,卻沒來得及閃出灩漓的撲抱範圍,於是兩人狠狠撞在一起,且隨著慣性作用向後倒去。


    好在馬車裏鋪了坐墊,我沒有像昨天那樣屁股被非禮,腦袋還幸運獲得一個大包,可是“灩漓是我的瘟神”這點定律卻沒有因為歸海家人的體貼而得到修改。


    這一次,我受到了以往都沒有的超級打擊——灩漓的嘴和我的相交,牙齒互碰,很不幸地把我的嘴唇咬破了!


    我的初吻啊!


    什麽叫血淋淋的教訓?


    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都怪我平日太縱容他了!都怪我平日太縱容他了!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麽啊,昨天才害我流了“處*女血”(眾⊙-⊙:處*女血?汐:鼻血而已!淑人:第一次流就叫“處*女血”!眾:=_=|||浪費表情……),今天我的初吻也被這小子搞沒了,還留下鐵一般的證據——我嘴唇上的一排染血的齒痕。


    我恨呐!


    這麽大的動靜總算把我娘也給驚動了,她趕緊把我們扶起來,抽出手帕拭去我嘴唇上的血跡。


    我趁機用眼神向我娘告狀,娘啊,這次您可親眼瞧見了,碰上這小子我準被好事,每天一個血光之災不說,我的一世清譽都沒了!


    見我眼眸帶淚,如怨如訴,嘴唇還紅腫著冒血,我娘也是心疼的,她叫還候在車外的陳嬤嬤喚來張大夫給我上藥,然後又對灩漓訓斥了一番。


    “灩漓,下次不可以再這麽衝動,一點也沒淑女的樣子!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男女有別,怎麽能隨便抱別人!你以後就是歸海家的小小姐了,要莊重!”


    灩漓自知有罪,垂著頭不敢反駁,一雙小手用力揪著手帕,含淚的眼睛不時朝我看來。


    我才懶得理他呢,他是害我受傷的禍害,我是被害者啊,多虧張大夫的藥膏有效,我的嘴唇不像剛才那樣火辣辣地疼了。


    然而,意外有一就有二,我前思後想決定向我娘提議把張大夫也帶上,萬一明天再來個什麽天災人禍,他也好派上用場,畢竟和灩漓相處那麽久,我還沒一天不受傷的,帶上主治大夫保險一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螭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汐並收藏螭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