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終於懂事了。


    明微喃喃笑說:「你不怪我就行。好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結束通話,外賣已經打包妥當,明微提著塑膠袋往熟悉的居民樓走。


    拐進巷子,眼前變得空曠,那棵茂盛的苦楝樹竟然被砍掉了,隻剩下一截光禿禿的矮墩。


    明微心髒揪緊。


    從昏暗的樓道上去,掏鑰匙開門。


    一年前她租下這套房子,一口氣交了兩年的租金,臨走前用防塵布把家具都遮擋起來,此刻一件件掀開,恢複到以前的老樣子,什麽都沒變。


    窗外大雨傾盆,屋裏亮著燈,她的心無比寧靜。


    走到臥室門邊,看著那張與小房間格格不入的大床,明微覺得滑稽,忍不住一笑。


    興許是幻覺,她仿佛看見去年的秋天,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邵臣枕著胳膊,剛剛午睡醒來,明微趴在他身旁,小腿翹著,晃啊晃,不知說了什麽俏皮話,把邵臣也逗笑,屈指輕輕敲她的腦門。


    整個房間是落滿心扉的秋。


    明微看呆,久違的幸福感溢滿周身,她莞爾沉浸其中,可下一秒幻象破滅,床上空空如也,暖陽被陰霾取代,什麽都沒有了。


    明微眼裏的光熄滅,垂頭走向沙發落座,然後拿出手機。


    她點開了那個微信,慢慢敲字。


    「邵臣,我迴來了。你說得對,花花世界,山川河流,異域美景,我都見過了,真的很美,但是都沒有你。


    我學著融入這個世界,學著開心、合群,如你期望的那樣,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我聽從父母的安排,去和他們看中的優秀青年約會,也答應他們繼續讀書,做個懂事體貼的女兒。


    所有人都想把我拉上正軌。


    可是沒有人在乎我快不快樂。


    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孤獨嗎?還會疼嗎?


    有時我懷疑你是否真的存在過,因為我已經記不清你的樣子了。


    我們連一張合照都沒有。


    可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我答應過你會好好活下去,我盡力了,但是真累啊,堅持不下去了。


    你不能怪我食言,我本來就是個任性的壞孩子。


    你知道的。」


    ……


    今天天氣真冷。


    明微打開熱騰騰的紫米粥,把一瓶安定藥片倒下去,攪拌攪拌,舀一勺送入口中。


    嗯,外麵餐廳賣的粥竟然也沒有邵臣做的好吃。


    一勺,兩勺,三勺……


    她吃完,走到小沙發躺下,掏出耳釘戴好,輕盈的小綠蛇,趴在柔軟的耳垂。


    然後她累得一動也不想動。


    空蕩蕩的陽台,連一片樹葉都看不到了。以前她和邵臣說,想在夏天看看苦楝開出滿樹紫花的模樣。


    可現在沒有夏天,沒有苦楝,也沒有邵臣。


    再也看不到了。


    尾聲


    明微下山後,狂風驟雨唿嘯一整日,宮觀裏養了不少貓,也不知是哪一隻被嚇得,叫喚個不停。


    傍晚,邱師兄忽然抱著黑糖來找我,驚訝地說:「它怎麽了,一直往雨裏竄,爬上欄杆,衝著山下不住地叫。」


    我亦十分納罕,聽明微提過,黑糖從來不會叫喚,來到善水宮一年也沒吭過一聲,怎麽突然如此反常?


    「是不是病了,不舒服?」邱師兄猜測。


    「喵——喵——」黑糖表情慌亂,焦急地想要掙脫桎梏,叫聲悽厲。


    我不知道它想跟我說什麽,可恨自己愚鈍,搖搖頭:「明天帶它下山去寵物醫院看看吧。」


    師兄說好。


    我給明微打電話,預備通知一聲,但她手機竟然關機。


    這一夜不知為何,我心中焦躁難以入睡,又給明微發信息,依然沒有得到迴覆。


    我隱約覺察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快天亮時翻找記錄本,恍然大悟,原來昨天是邵臣的忌日。他病逝後,肺癌互助群的人為他燒香,是我親手寫的牌位。


    看著他的名字,我心中焦躁的預感強烈到無法抑製,電話聯繫不到明微,我隻能選擇報警。


    後來,警察在邵臣以前的住處找到了她。


    我趕過去時,看見她蜷縮在客廳小小的沙發裏,身上裹著一件黑色連帽衝鋒衣。


    她像是睡著了,眷戀又安穩地睡在那件寬大的外套裏,仿佛迴到愛人的懷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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