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的手機的聚餐時忽然震動起來,他接到一個電話。


    居酒屋的窄長桌有六個位置,但今天隻坐了三個人。店員對他們已經很熟悉,知道即使有三個空位,也依然要在上麵擺上餐具。


    這是他們一年一度的聚會慣例,但往常的時間顯然並不是這一天。


    「這麽晚了……這樣,明天你來警視廳怎麽樣?如果非得要見麵的話,」萩原研二說,緊接著眉毛一抬,露出一個有點驚訝的表情。


    「已經在路上?你怎麽知道我在哪?」


    身旁的唐沢裕眼神詢問,萩原研二比劃了一個手勢,他就把手機接過來,替他貼在耳邊。


    萩原研二伸手在袖口一劃,叮的一聲,一枚小小的金屬片掉了出來。


    他對光看了看。「定位器?」


    話筒裏柯南說:「上次見麵時放的,我還有一個路口就到了。」


    語氣還帶著點驕傲。既然他已經近在咫尺,萩原研二隻好無奈地說了聲「晚上注意安全」,烤肉的鐵盤上冒出滋滋的白煙,對麵伊達航問:「有人要來?」


    「一個叫江戶川柯南的,小學生偵探。」萩原研二把定位器揣進口袋,「我出去一下。」


    唐沢裕卻說:「等一等。」


    他將手機放在耳邊,片刻後笑著眨眨眼:「看來我也得出去一趟,包間就留給你吧。——班長,要不要出去也透個氣?」


    萩原研二:「是不是不太好?柯南那孩子和你也熟悉,應該不需要迴……」


    說到一半,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一點猶豫的神色。


    柯南與他調查的是自己的幼馴染,鬆田陣平,失蹤四年的他極有可能還活著,但證據線索渺茫。麵前的兩人都是在他尋找鬆田陣平時半夜出來撈過他的,他不想平白徒增擔心。


    想到這裏,萩原研二的話就沒有再說下去。唐沢裕說:「還是我們我出去吧,給偵探遊戲騰個座。小朋友……以後多的是機會見麵,這塊烤肉就留給他好了。」


    烤盤上隻剩下一塊肉,礙於麵子,三人誰都沒把它夾走。


    伊達航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掌拍上萩原研二後腦:「走了,計較這些做什麽!」


    於是等柯南走進包間,窄窄的長桌邊,隻剩半長發的拆彈警官一人。


    上空裊裊的蒸汽還沒有散,兩副用過的碗筷半空,柯南在門口的腳步一停,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打擾。


    「沒什麽,私下的聚餐而已,都是熟人。」萩原研二把烤肉夾給他,「找我有什麽事?」


    柯南的視線又掃過桌邊的三副新餐具,暫時放下疑竇。聽完他的話,萩原研二眉頭微蹙,放下筷子,很快進入思考。


    「你在查七年前的雙子樓十億日元勒索案,」他話音有意加重了七年兩字,「我和鬆田的確是當時的拆彈警察沒錯,但這和後來的事有什麽關聯性?」


    柯南說:「拜託萩原警官,因為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與這起案件有聯繫的人了。」


    「我隻想知道,這起案件中,是不是有人申請了證人保護計劃?」


    裊裊的白氣橫亙於兩人之間,萩原研二皺起眉,而柯南的鏡片上蒙著反光。他當然不會說那個曲折多舛的錄音帶,隻能讓推理留下大片可疑的空白。


    片刻,萩原研二拿起手機:


    「稍等,我登陸內網。」


    *


    伊達航去洗手間,唐沢裕掀開門簾,彎腰從居酒屋的後廚出來。


    他的電話沒有響,萩原研二接電話時他估算了一下所用的時間,反手在桌底設下鬧鈴。鬧鈴的聲音就是手機的來電提示,所以,那個聲音隻是倒計時歸零的聲響。


    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


    初夏時分,拂動的氣流送來晚春花的香氣,這裏通向商業街的後巷,沒有人,安靜的月光流淌在地,幾乎能照出人影,像一層明亮的雪。


    地麵被照得發白,唐沢裕站在廊簷的陰影裏,後知後覺地一個寒顫。


    細小的毛孔聳立起來,捕捉到空氣浸潤的涼,他嚼完半根香菸糖,想了想,抬手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電流送來了風的聲音。


    唐沢裕說:「我喝酒了。」


    語調裏有種明知故犯的委屈。琴酒低低地笑了一聲:「結束了?」


    「沒有,出來透個氣。」


    遙遠的窗口燈火寥寥,暖橙的光芒亮在深藍的底色中,像十九世紀畫家筆下色彩鮮明的油畫。唐沢裕漫無目的地往上看,片刻後視線又迴來,忽然說:「有……一陣風。」


    「很漂亮。」他說,「就是想讓你知道。」


    很近的小巷路麵,一片枯葉在捲地的風中打著旋,月光照出片明亮的影子。


    唐沢裕其實也沒什麽想說的,隻是些細小零散、瑣碎的事,與其說是在交流什麽,倒不如說隻想聽一下那個聲音——


    琴酒:「好,我知道了。」


    唐沢裕伸出手,一下抓住了那片葉子。


    枯葉的葉莖被撚住,抬高在空中轉了半圈,他說:「來接我唄。」


    「……」


    「來嘛。」唐沢裕又道。琴酒終於嘆了口氣:「不正在接你的路上嗎?」


    唐沢裕於是就不說話了。


    直升機槳翼旋轉,送來從不停息的永恆風聲。這風聲構成了通話中的底噪,沉默像一條河豚,氣鼓鼓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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