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決明低頭在白芷額角吻了吻,伸手撩開他額頭上有些淩亂的碎發


    正打算去拿梳子給他將頭發梳一梳,剛起身,卻發現白芷神色不對,於是立馬停住腳步,俯身將人摟進懷裏,連聲哄著:


    “阿芷乖,阿芷不怕。”


    “我在這兒陪著阿芷呢!尹恬會陪著你。”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阿芷最勇敢了,不要怕好不好?”


    白芷在他懷裏輕顫著,眉頭緊皺,渾身繃得很緊,額間透著一層薄汗。


    尹決明知道,他的阿芷又陷入那個無盡無休的噩夢中了。


    到底有多恐怖呢?尹決明未曾見過,也難以想象,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煉獄,是曾傷害過他的阿芷的煉獄。


    他沒辦法幫他抹平那段痛苦的記憶,隻能用這種簡單又笨拙的方法給他一絲安慰。


    他將人抱在懷裏,如哄幼兒般輕輕搖晃,低頭貼著那汗濕的額頭,昏暗的光線裏黑瞳閃爍著碎光,那是滿滿的心疼。


    “阿芷乖,我在呢!我一直都在,阿芷不怕。”


    “我在等阿芷醒來,所以阿芷要堅強哦!”


    “阿芷知道的,尹恬喜歡阿芷,很喜歡很喜歡,所以阿芷不可以丟下我的,知道嗎?”


    “阿芷也喜歡我對不對?”


    “所以阿芷一定要醒過來,因為我一直在等阿芷啊!”


    尹決明一直不停的說著話,他希望白芷能夠聽見,希望他能夠迴應,更希望他能夠從那個噩夢中走出來。


    他希望他不要拋下他。


    “公子?”


    阿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尹決明掌心捂著白芷耳朵,這才迴應,“人找到了?”


    “還沒有。”


    尹決明抱著白芷輕晃的身體微頓,這才抬起頭看向緊閉的門口,目光陰沉:“還沒找到?”


    “是。”阿泗有些無地自容:“請公子責罰。”


    “罰你做什麽?”尹決明收迴視線,他倒是沒想到那人能有本事一直躲在城中到現在還不被發現,凝眸思忖片刻,問道:“父親和大哥他們怎麽說?”


    “將軍讓大公子全權負責,大公子派了青禾入城暗查。”


    青禾是尹風三個親衛中年齡最小的,不過他於追蹤,審訊一類很是擅長。


    尹決明沒再說什麽。


    阿泗在門外繼續說道,“軍營已經進入全軍戒備狀態,城中巡邏的隊伍也翻了一倍,有青禾在暗中調查,應當很快能查到那人的藏身之處。”


    “隻是不知為何,孫都尉這幾日一直帶著人在城中找巡邏隊伍的麻煩。”


    尹決明冷嗤一聲,“那個蠢貨在大哥那邊討不著好,暫且不用管他。”


    尹決明抬眼問道:“大哥可有讓人搜城?”


    阿泗:“不曾,將軍說孤狼關的百姓對紫庸的恐懼太深,怕到時候百姓知道有紫庸人藏在城中會生出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沒抓住人之前還不敢大肆搜索。”


    “大公子也不讚成搜城,而且孫都尉不會同意。”


    “那邊隻能等青禾那邊了,”尹決明說。


    “你也去和青禾一起,還是盡快找到那人才能安心。”


    “是。”阿泗對著緊閉的門一拜,這才又出去。


    尹決明垂目思索著:按照孤狼關百姓對紫庸人的憎惡與恐懼,應當不會存在會有人私藏他,既然如此,他還能躲在哪裏呢?


    “哼!”懷裏的白芷痛苦地哼了一聲。


    尹決明立馬散了思索的心思,小心地哄著懷中人,直到他慢慢平靜下來,這才將人又放迴床上躺著,扯過被子給他蓋上。


    見他滿頭的汗,正要去擰帕子給他擦擦,還沒起身,又聽到阿泗的聲音響起。


    “公子!”


    阿泗的這一聲公子喊得驚慌,透著滿滿的緊張和惶恐。


    尹決明心覺不對,正要出去看看,緊閉的房門就在這時被粗魯地踢開。


    “砰!”


    兩扇門被狠狠摔在牆上發出巨響,迎著光線,門口走進來一個魁梧的人影。


    那人一身銀甲,強壯而挺拔的身形將門口光線擋了大半,屋中瞬間暗了下來。


    他手握腰間佩劍,氣勢沉沉,渾身上下散發著常年征戰沙場殺人無數的壓抑氣息,一雙鷹眼尖銳而兇狠,嗓音低沉又憤怒:“尹決明!”


    尹決明看到來人便心中一個咯噔,心覺不好,幾乎是立刻擋在床前。


    父親怎麽會來這裏?


    尹鴻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的兒子,視線緩緩落在他身後的床榻上,那上麵躺著一個人,一個據說是青樓的“女人”。


    他抬手指著那個“女人”,“這就是你不去軍營也要留在這裏的原因?”


    “就為了一個青樓妓女?為了她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和餘毒都要冒雨跑迴城連命都不要?”


    尹決明感受到母親的怒火,心下萬分忐忑,卻微微挪動身體,將身後的人盡量都擋住。


    他的腦子在片刻慌亂後立刻冷靜下來,腦中快速分析,父親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的?誰告訴他的?


    他心中起疑,卻又不得不麵對:“父親,阿芷已經不是斷魂樓的人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迴軍營去。”


    尹鴻壓著心中的怒火,那沉沉的目光裏除了憤怒似乎還隱藏著別的東西。


    將軍府不與皇親貴胄官家大臣結姻親,但也淪落不到找一個妓女迴府,他自責這些年對小兒子疏於管教,又痛恨臭小子不知輕重。


    “以後再不許見她!”


    尹決明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動。


    他怎麽可能不忍受再也見不到白芷的日子?


    他們分別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相聚。


    讓他不再見他,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尹決明的沉默在尹鴻的眼裏就是反抗,是不知輕重,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幾乎是快忍不住怒火地喝道,“尹決明!”


    尹決明“咚”一聲跪下,抬頭看著他,眼中哀求:“父親,我不能走,阿芷生病了,我得留下照顧他,他現在需要我。”


    這是尹決明懂事以來第一次這般與他說話,也是第一次跪下求他。


    他的兒子,那個倔強的,用鞭子抽他,棍子打他都能笑著對他說他沒錯的兒子,此刻竟然為了一個青樓妓女來哀求他?


    尹鴻勃然大怒,不等他大腦反應過來,腰間的皮鞭已經揮舞著抽了下去。


    “啪!”


    尹決明生生接了那一鞭,肩膀上頓時多了條皮開肉綻的傷痕。


    尹鴻拽緊了皮鞭,瞧著那血淋淋的鞭傷和兒子咬牙隱忍的臉,再次喝道:“跟我迴去。”


    尹決明看著他不說話,眼中的倔強卻異常堅定。


    這目光無疑是讓尹鴻火上澆油,兩指寬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他的身上。


    “你個逆子,一個青樓妓女就讓你如此著迷嗎?”


    尹決明額頭溢著豆大的汗珠,他咬牙承受著那一鞭鞭的皮開肉綻,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幾個字:“阿芷不是妓女,他們不一樣。”


    “好,很好,你要袒護她,老子就先將你廢了!”


    揮舞的皮鞭下手更重,尹決明咬著牙不吭一聲,他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但是他不後悔。


    他喜歡白芷,他愛白芷,如果一頓鞭子能夠讓他們在一起,那這點疼痛不算什麽。


    阿泗眼見著尹決明臉色蒼白下去,撲通一聲跪在尹鴻麵前,額頭著地:“將軍!公子身上還有傷,您手下留情!”


    “這裏你說話的份!”尹鴻怒極,一腳踹開阿泗,喝道:“讓你看著這個混小子,你就是這樣幫著他欺上瞞下的?等我收拾了他,自有你的罰!”


    阿泗被一腳踹翻,又趕緊爬起來跪好,再次懇求,“是屬下的錯,將軍罰屬下,可求您別再打公子了,他身上的舊傷還未好,受不住這樣種的鞭刑。”


    尹決明眼見著尹鴻臉色陰沉下去,喝道,“阿泗,讓開!”


    阿泗未動,尹鴻一鞭抽在了阿泗後背,阿泗身體一顫,依舊未動。


    眼見著尹鴻又要揮鞭,尹風趕緊上前攔住他繼續揮舞皮鞭的手,看向尹決明的雙眼滿是心疼。


    “父親,不能再打了。”


    “你放手!”尹鴻伸手推開他,看著被打得滿身是傷的小兒子,終是不忍心再動手,隻是語氣仍舊帶著怒氣:“將他給我押迴去。”


    尹風看向跪在地上倔強的弟弟,歎了口氣,又對尹鴻道:“父親,阿明畢竟長大了,喜歡上一個人很正常,您有什麽跟他好好說,何必動手?”


    尹鴻怒瞪著為小兒子說情的長子:“那也不能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贖身了又怎樣?那也抹不掉曾經的事實,要是他喜歡上的是個普普通通的貧家女子,我有怎會打他?”


    “落入青樓也不是他想的,兒子並不在意他的過去!”尹決明跪得挺直,望向尹鴻的目光沒有一絲躲閃。


    他不覺得自己愛上白芷有錯。


    他沒有錯!


    尹鴻頓時又怒火上頭,要不是有尹風攔著,怕是又抽了下去。


    “你看看他!你看看!你還要護著這個東西?就他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將尹家軍交給你們?”


    “我本來就沒打算接手尹家軍,尹家軍有大哥在,根本就不需要我,我隻想要平平淡淡地跟喜歡的人過完這一生,其他的我什麽都不想要!”尹決明看著尹鴻,說得決絕。


    這一輩子除了阿芷,他什麽都不想要。


    尹風顰眉橫他一眼,“阿明,你少說兩句!”


    “你!你個逆子!老子今日就廢了你,我看你還拿什麽跟我談下半輩子!”


    尹鴻被尹決明氣的七竅生煙,一掌打開攔著自己身前的尹風,拽著鞭子就要再次抽下去,卻被一道極其尖銳的笑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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