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遜死死的盯著那僧人,緩緩道:“這位師傅,你使的是什麽刀法?”他雖然不知那僧人用的是什麽刀法,更沒有察覺到任何內力的波動。但越是如此,就越顯得這僧人的刀法可怕,所以忍不住出言相詢。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不算刀法,隻不過因為日日劈柴,琢磨出一些省力的訣竅罷了。”說完,又抓住一塊圓木放在石墩之上,對著謝遜道:“任何事物都有其原理所在,就好比這劈柴來說,你順著它的紋理劈下去,肯定更為省力。”說完,對著那塊圓木又是刷刷三刀,將之劈成八瓣。這迴,那僧人有意放緩速度,謝遜瞧得清清楚楚,如何出刀,如何下劈,甚至連那僧人手臂肌肉的動作都瞧得清清楚楚。


    謝遜道:“我來試試。”說完,學著那僧人剛剛的樣子,提刀劈了下去。誰知這一刀下去,柴刀刀刃才陷進去一半,卡在圓木之上。謝遜一抬手,那塊圓木卡在柴刀上,被高高舉起。謝遜十分尷尬,望著那僧人,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那僧人道:“施主,你剛剛這一刀雖然劈在它的紋理之上,但是卻沒有將力道發揮出來。你下劈的力道至少浪費掉九成,所以才沒將之劈斷。”說完,又詳細指點了一些運力省力之法,讓謝遜再次練習。


    數十刀之後,謝遜逐漸摸到了關竅,原來柴刀劈在圓木上的那一霎那,需將力道在這一霎那之間爆發。如此一來,每一刀威力至少大了一倍。一開始謝遜一刀下去,僅僅能劈斷三分之一,後來慢慢變成三分之二,直至隨手一揮,便可將圓木劈成兩瓣。較之一開始輕鬆了何止十倍。那僧人見謝遜上手之後,又指點了幾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謝遜一刀刀下去,越劈越順手,待到隨手一刀將之幹淨利落的分成兩瓣之後,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他此刻終於意識到這簡簡單單的劈柴之法是多麽了不得,倘若將之用在所學的刀招之上,豈不是說刀法威力倍增?謝遜一個閃身跨出柴房,手握柴刀,一招“牛郎渡河”對著身前狠狠的劈了過去。隻見一股無形的氣勁從柴刀之上激蕩而出,重重的斬在地麵上,帶出一刀又深又長的刀痕。謝遜狂喜,仰天大笑,這一刀比之原來威力至少大了三倍。


    謝遜又一個閃身,來到那對圓木之前,對著那些圓木狠狠的劈了起來。一時間,柴房當中的明教教眾甚是不解,不明白獅王受了什麽刺激,竟然同這些木頭較起勁來。


    韋一笑與周顛等人,又是另外一番場景。韋一笑一襲青衫,周顛與鐵觀道人一身道裝,一人手提一對半人高的大木桶,怎麽瞧怎麽怪異。三人跟在跟在一對大林寺低輩弟子後麵,有說有笑,一路從懸空閣的棧道下去,七彎八拐,一直走到金龍峽的溪邊,裝了滿滿一大桶水,再往上走去。


    下來還不覺得如何,等到開始往迴走,韋一笑三人漸漸笑不出來了。懸空閣上載危崖,下臨深穀,這巧借岩石暗托的棧道自然是既險且奇,蜿蜒曲折。兩大桶水起碼百二十斤,加上一對大桶的重量,將近兩百斤。那群僧人低頭前行,踩得木板咯吱作響,三人費力的跟在後麵,時間一久,漸覺吃力。木桶甚大,棧道又窄,根本放不下。即便三人有一身深厚內力在身,一趟下來也累得氣喘籲籲。


    大林寺僧人眾多,僧人洗漱、飲用、燒飯、洗衣均離不開水,算將下來,大林寺一日所用的水,常人根本估計不到。隻瞧那數排大水缸便可見一斑,水缸有大有小,大的將近人高,小的也有半腰高,而每日有一隊僧人專門負責提水,至少得來迴二十趟才能將這數排大水缸注滿。主事的火工僧人頭領見韋一笑三人自告奮勇來提水,莫名一笑,手一揮,直接讓三人負責尋常五個僧人的份量,然後望著三人提著水桶嘻嘻哈哈的下了懸空閣。


    第一趟,韋一笑三人麵色如常。第二趟,三人微微氣喘。第三趟,三人額頭見汗。又來迴三趟之後,三人全身大汗淋漓,瞧著尚且空著的幾口大水缸,對視一眼,無奈苦笑。韋一笑一抹額上汗水,罵道:“他媽的,這幫和尚吃什麽長大的?一個個力氣這麽大?”


    周顛瞧著手心的幾個大水泡,對著韋一笑道:“蝠王,若是不以內功支撐,隻怕咱們支撐不了三趟罷?”鐵觀道人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如今貧道倒是對大林寺這幫和尚心服口服了,他們隨便一個弟子便有這等氣力、耐力,咱們這迴是撞上了鐵板了啊!”三人對視一眼,重重一歎,提起水桶又下了棧道。他們又如何得知,大林寺當中,普通弟子入寺頭三年,都是做些劈柴挑水的粗活。但是卻可以學“龍象般若功”前三層。這門功夫,前兩層粗淺得很,縱是下愚之人耗費數載都可練成。大林寺這些低輩弟子以砍柴挑水打熬身體,進境甚快,堅持一段時間下來,多半都成了第一層。資質好的,更是直接練到第二層,憑空增長數十斤氣力,力氣怎能不大?


    而懸空閣這隊負責挑水的僧人,不同於大林寺其他地方挑水的僧人,因為棧道危險的緣故。隻有這門護教神功練到第四層以上的弟子,才能委以重任。加上此處乃是鍛煉外功的最佳場所,大林寺弟子無不以進入這隊提水隊為榮。這隊弟子共二十名,最差的那個“龍象般若功”都已突破第四層,再加上一身高明內功,任何一個都有比擬江湖二流高手的戰力。韋一笑三人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還以為大林寺所有弟子都是如此,怎能不讓他們心中駭然?


    又來迴了五趟,三人總算將那幾口大水缸注滿。這時早已累得連手指頭也不想動了,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這時,那主事的火工頭陀緩緩走來,對著三人道:“有勞三位施主了。”


    韋一笑三人已累得無力說話了,翻個白眼,撇了那頭陀一眼,不發一言。那頭陀笑嗬嗬的道:“三位施主,貧僧建議你們此刻打坐練功,當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說完,微微一笑,越過三人朝遠方走去。


    韋一笑三人心中一動,強掙紮著盤膝坐地,氣運周天起來。約莫過了一炷香功夫,三人恢複了適才損耗的真氣,非但如此,內力更憑空增長一截,抵得上平日裏數日打坐之功。三人緩緩睜開雙眼,對著一眼,均瞧出對方眼中的喜意,一時間,心中的怨念倒減少了幾分。


    大林寺大雄寶殿當中,今日來了兩名訪客。在來人麵前,楊逍此刻全無一絲明教光明左使的瀟灑,跪在一名白發老者身前,一言不發。


    那老者旁邊尚有一名青衫壯年,麵目與楊逍有九成相似,隻是看起來年歲大上十餘歲,渾身上下透漏出一股沉穩的氣度。他見老者發怒,忙伸手扶在他後心,笑著勸道:“爹爹,您老人家就別生氣了,二弟這不是知錯了麽?”原來這人乃是楊逍的長兄,楊爍的長子,楊過的長孫,喚作楊塵。而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楊爍。他年近四十才生下楊逍,夫妻兩個平日裏自然對其寵溺。楊逍當年偷偷溜出百花穀,消息自然傳到了他耳中,原本他就想將之擒迴,奈何妻子一直溫言相求,言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去江湖上闖蕩見識一番也好。他這才打消了原本的念頭,誰知明教這次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更他難以置信的是,自己這個孽子竟然還是明教的高層。他們楊家與大林寺關係向來密切,尤其是靈智還健在的情況下。


    楊爍一拍桌子,怒喝道:“孽子,你有什麽本事?竟然夥同一幫無謂之徒來打攪老祖宗清修。狗屁的明教,狗屁的光明左使,你還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哼,我告訴你,即刻給我退出明教,否則???”


    楊逍倔強的一抬頭,咬著嘴唇道:“否則如何?你要不認我這個兒子麽?”


    楊爍大怒,楊塵忙喝道:“二弟,你說什麽胡話?還不快同爹爹道歉。”楊逍跪在地上,低頭不語。楊爍深吸兩口氣,眼中恢複一片淡然,漠然的望著楊逍道:“我還沒老,還能動手殺人。你若是不退出明教,哼,我便出手屠了明教上下。”一邊的子明方丈聞言,嘴角抽搐幾下,雙手合十,連道:“阿彌陀佛,楊師叔說笑了。”


    楊逍傻眼了,他自然知道父親的脾氣,也知道他有這個能力與手腕,若是真的惹怒了他,讓他效仿當年黃裳的舉動,他豈不是成了明教的罪人?楊逍越想越是擔憂,有心低頭,一時間又拉不下臉,一張臉憋得通紅。


    就在父子二人僵持不下之際,靈智從外走進,大刺刺的坐在上首,望著楊爍道:“爍兒,你來啦?”


    楊爍一見靈智,甚是激動,忙跪下磕頭賠罪,道:“弟子不肖,生出這等孽子???”一句話沒說完,眼眶一紅。自郭襄逝世之後,楊爍一直不敢見靈智,一來他心懷愧疚,二來也是怕靈智說他。數年不見,如今乍見之下,情緒一上來,聲音竟然漸漸哽咽起來。


    楊塵跟著跪在楊爍身邊,瞧瞧打量著靈智。他從小聽著靈智的傳說長大,卻沒見過他幾次。他見靈智麵容同兒時的記憶當中的樣子相差不大,心中好生佩服,心想:“莫非老祖宗真的是菩薩下凡不成?”


    靈智一擺手,道:“好啦好啦,小孩子玩鬧,這麽較真幹嘛?再說,你這個臭小子當年不也頑皮得緊?”


    楊爍父子順勢站起來,楊爍麵上閃過一絲尷尬,隻聽得靈智又問道:“過兒怎的沒來?”楊爍答道:“爹爹近幾年一直在閉關凝練竅穴,以期早日突破。”


    靈智點點頭示意了解,瞧著兩鬢霜白的楊爍,重重的一歎道:“老衲這麽多徒子徒孫當中,也就你爹資質最高。老衲原以為你們幾個小家夥當中會有人能夠突破先天,誰知道,沒一個爭氣的。”言語十分蕭索。


    楊爍臉上愧色更甚,有心勸慰靈智兩句,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不過好在靈智心情也就低落那麽一小會兒,馬上將目光對準依舊跪在地上的楊逍,沉吟片刻,緩緩道:“楊逍。”


    楊逍一個激靈,忙應道:“弟子在。uu看書 .ukansh”


    靈智道:“從明兒個起,你先跟著你爹迴去???”


    楊逍眼中閃過痛苦之色,求道:“老祖宗!”明教那一幫兄弟,一個個性情豪邁,他在明教這幾年是他這小半輩子以來最為快樂的時光。如今父親逼他退出明教,靈智又讓他同楊爍迴去,一時間,楊逍心如刀割。


    靈智一樂,笑道:“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先聽老衲把話說完。說實話,老衲對你們這幫人感觀不差,當然,如果一個個性子能夠收斂一點就更好了。”楊逍臉上閃過一絲喜意,靈智語氣一轉,沉聲道:“加入明教也沒什麽,這個老衲可以做主讓你爺爺他們不找你麻煩。但是有一點你給我記住,盡量約束明教子弟,不得濫殺無辜。”


    楊逍心中狂喜,忙應道:“弟子時刻謹記在心。”


    靈智又道:“另外,臭小子,你武功還是差了點,學了區區一門‘彈指神通’就得意忘形,這可不好。為了不讓你往後丟老衲的臉,你這次同你爹爹迴去,先給我老老實實苦練一段時間武功再說。”


    楊逍聞言,一張臉憋得通紅,心想:“若非大林寺實力太過變態,又怎能顯得咱們無能?要知道在此之前,咱們明教可是橫掃江南,大有席卷天下武林之勢的。”不過他也知道靈智都是為他好,所以雖然心中腹議不止,卻依舊點頭應下。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第二日一早,楊爍父子三人悄悄下了恆山。楊逍的消失,便是連陽頂天等人也不知道,而他們如今一個個在大林寺當中劈柴挑水、誦經念佛、洗衣掃地,痛苦並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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