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個關節,靈智一時也沒了動手的興致,對著醜雕道:“雕兒,老衲瞧你中毒已深,需得想個辦法替你化解。”說罷,也不理它聽不聽得懂,緩緩走至它身邊,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在它背上,催動真氣替它逼毒。


    這一次不同於前幾日,真氣一經催動便似大江長泄,源源不絕。靈智以先天真氣細心替它梳理經脈,又詳細觀察它體內情狀,伸指在它周身或輕或重地按捺,沉吟半晌,說道:“不用怕!我這是用內力將你體內的毒素逼出。”醜雕隻覺兩股熱氣緩緩在周身遊走,全身說不出的舒服,聽了它句話,不禁大喜,咕咕直叫。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醜雕迷迷糊糊間,忽覺腹中說不出的疼痛,咕咕兩聲,稀屎便已直噴,但覺腥臭難當,口中跟著大嘔。經此一遭,隻覺渾身無力,趴在地上疑惑的瞧著靈智,似在詢問為何如此。


    靈智見狀,拉開一截距離,笑道:“好啦,你中的毒已去了十之八九,餘下來的已不打緊。我再幫你調理兩日,當可恢複往日英姿。”說完,見它還是渾身乏力,一個閃身奔出,一把抓去它往山澗奔去,將之拋在水中。醜雕被冷水一浸,精神一震,細心梳洗一番,這才信步跨入山林,不多時便叼來一隻肥碩的野雞。


    一連數日,靈智以內力替它逼毒,又以銀針刺它頭頂肉瘤,替它放掉汙血膿包,再輔以山間草藥製成的解毒靈丹,將醜雕體內的餘毒驅除了八九分。它原本稀疏的羽毛經過這一番折騰,於第三日便盡數掉光,羞得它整日悶在石洞一角,不敢見人。靈智大笑的同時,擒來山雞野兔,用心整治一番後與之分食。


    醜雕蒙靈智一番調理,收效之大不亞於脫胎換骨。如此又過了幾日,醜雕身上開始長出尖尖的黑羽。這黑羽又黑又硬,恍如鐵刺。待得五六日後,黑羽已覆蓋全身,烏黑發亮,堅硬如鐵。兼之它這些時日來瘦了數十斤,頭頂那個肉瘤也小了大半,瞧起來神駿異常,此時當不負“神雕”之名。


    本來它身子太重,雖然奔行跳躍快若閃電,但終究飛不起來。但至從換了一身羽毛之後又能展翅翱翔,直喜得它連連長鳴。神雕感激靈智,帶靈智上了劍魔獨孤求敗埋劍之地。隻見一座如屏風般的峭壁衝天而起,峭壁中部離地約二十餘丈處,生著一塊三四丈見方的大石,便似一個平台,石邊隱隱刻得有字。極目上望,瞧清楚是“劍塚”兩個大字。


    走近峭壁,見石壁草木不生,光禿禿的全無可容手足之處。但靈智此時輕功何等厲害,心念一動,縱身躍起,沿著石壁上的小洞而上,頃刻間便上了石台。靈智見大石上“劍塚”兩個大字之旁,尚有兩行字體較小的石刻:“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於天下,乃埋劍於斯。嗚唿!群雄俯首,長劍空利,不亦悲夫!”


    他依著神雕的指引,瞧了孤獨求敗的利劍、軟劍,神色不變。伸手去拿那柄黑黝黝的重劍,但覺入手一沉,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再看劍下的石刻,見兩行小字道:“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雙眼一亮,伸手揮舞一下,喃喃自語道:“這重劍之法,說來也無甚特別,無外乎以力壓人。我密宗也有與之類似的‘大力降魔杵法’。以老衲如今功力,便是四十歲時的孤獨老兒親至也不懼。”


    他尋思自己此時功力並不遜色於持重劍的孤獨求敗,雖心中佩服對方劍道高深,與世間劍術常理相反,卻並不如何驚詫。過了良久,才放下重劍,提起那柄木劍,瞧著劍下的石刻:“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這才麵色一肅,喟然長歎,說道:“好一個‘無劍勝有劍’,如此功力,如此境界,果真不負‘劍魔’之名。”


    他將木劍放迴原處,伸手擦去壁上苔蘚,令那數行字跡顯露出來,又細細瞧了一遍,這才四下裏檢查起來,以欺有額外收獲,如劍譜之類遺物。尋了一圈,見無外乎是些山壁堅岩,除此別無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


    靈智下了石台,望著那“劍塚”兩個大字呆呆出神,瞧得半響,忽眉心一跳,隻覺一筆一劃均似一式劍招。待得凝神再瞧,卻又複平平無奇。靈智嗤笑道:“我莫不是得了失心瘋罷?”正欲轉身,忽的靈光蹦現,不去瞧“劍塚”二字整體,單單瞧“劍”字開始那一撇。


    不瞧還好,一瞧之下,那一撇便如驚天一劍,朝自己籠罩而來,不管如何轉換身形均避不開。靈智隻覺一股極沉猛的大力、極銳利的劍勢從那“劍招”上傳來,壓得他無法透氣。靈智恍見一灰袍老者持劍擊來,雙眼一厲,便欲舉掌相抗,“噗”的一聲,身子晃了幾下,眼前一黑,已噴出一口鮮血。


    靈智定了定神,站直身子,仰天笑道:“好,好一個孤獨求敗。”笑聲透著一股悲嗆不甘。他自負武功蓋世,天下無敵。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便是黃藥師、歐陽鋒等人聯手亦勝他不得,更別說傷他一絲一毫。熟料今日見了這劍魔遺招,隻“一劍”便落讓他吃了大虧,怎教他心中如何不苦?


    靈智吃了這個大虧,低頭閉目,不再去瞧壁上“劍塚”二字。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悠悠轉醒,隻覺心中奇苦,近年來所作所為緩緩劃過心間,一言一行均在腦中閃現,待得睜開眼來,這才自嘲道:“若非今日這一劍,老衲已陷入阿鼻地獄而不自知。”出家人最忌爭強好勝,更遑論狂妄自大。


    平素靈智雖看似謙恭,但武功到了他這等地步,天下又有何人能入他眼?久而久之,他雖嘴上不說,實則心中早已將四絕等人瞧作手下敗將。佛門功夫以正心誠意為先,他心意不誠,與佛門宗旨格格不入,練起來自是加倍艱難。即便此前僥幸突破先天至境,長此以往,必將深受其害。幸而他道德高深,無有害人之心,這才心魔不顯。


    靈智也是有大智慧之人,參透了這一節,心想:“心神難定,須待靜了下來,收拾雜念,再從頭練起,否則會有重大危險。”當下轉身離去,走至溪邊,盤膝坐地,默誦金剛。


    如此,一連數日,靈智不修內力,隻一心參悟佛經,將腦海深處那些精義融會貫通,同時收拾雜念,避免心猿意馬。他本就佛法精湛、境界高深,如今心靜下來,短短幾日便卓有成效。


    神雕不知這中間變故,見靈智這幾日不大理睬它,雖興致不高,卻也不打擾他。隻午間傍晚送來野味山珍,待靈智吃罷才振翅高飛,自行遊玩。


    這一日,靈智誦經已畢,略行運氣,但覺唿吸順暢,站起身來,抬手伸足之際非但不覺困乏,反精神大旺。雖沒刻意修行,但內功進境之快尤勝平時三分,知是這些時日的修心起了效果,心念一動,複又行至那處山壁,以期同孤獨求敗一較長短。


    靈智知那“劍塚”二字當中蘊含高深劍意,不敢胡亂參悟,展開輕功再次上了石台,走至右首,細看“淩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這兩行小字。他一筆一劃瞧得十分仔細,待得兩行小字看完,再緩緩閉目,用心感悟劍魔孤獨求敗刻字之時的出劍方位與手法。


    靈智本就是武學大家,一身功夫雖屬於掌法最為高深,但劍法同樣莫測。當年他以“清風劍法”、“越女劍法”、“亂披風劍法”等劍法為根基,草創一門劍法,雖不完善,卻也十分高明。此時細細感悟劍魔的出劍方位與手法,心中歎服之際,進境之快常人難以企及。


    良久,靈智猛然睜眼,右手並成劍指,刷的一劍疾刺而出,不等招式用老,立即變招,刷刷刷刷六七劍,出劍角度竟與石刻驚人一致。靈智刺了七八劍,微一遲疑,抬首亂劈亂刺,或削或砍,招式全然不成章法,將此前所學劍法盡數拋之腦後。


    他招式雖淩亂,但若有劍道高深之輩與之交手,必定手忙腳亂,別說招架,連他劍勢來路也瞧不清楚。靈智卻不滿意,雖然此刻他內功深厚,劍法亦厲,但倘若對敵之人乃是劍魔獨孤求敗,自能察覺他劍法當中的破綻之處,當下停手而立,再次閉目沉思,在腦海當中推演起來。


    過得半響,靈智再次出手,出劍角度手法雖妙,但想以此破解石刻當中所蘊含的劍法,卻說什麽也辦不到。何況這兩行小字所蘊含劍法,乃是劍魔弱冠之際的境界,靈智一手劍法尚未融會貫通,遇上了渾然天成的“利劍劍法”,全然格格不人。


    靈智心知憑此自保足以,但想要破解卻十分艱難,當下停下手來,又細細將那兩行小字看了一遍,推演一陣之後,再次出手。如此這般,一日須臾而過。


    有了劍魔獨孤求敗這個“對手”,靈智一手劍法進展極快,隻七八日便將之推演到足以匹敵“重劍劍法”的地步,他心想:“重劍沉重無匹,施展開來必定威勢無雙。我雖有龍象巨力在身,不懼這重劍之法。但單以劍法而言,總以輕靈迅疾為尚,一身氣力實無濟於事。”轉念又想:“這重劍劍法與世間劍術大不相同,想要破解,需得另辟蹊徑。”心念一動,隨興所至,隨手揮舞,使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那日首次被劍魔劍意所攝,隻因自己本身未領悟高明劍意,自然不足以抗衡。


    念及此處,靈智心道:“既然如此,索性先將劍意領悟出來。”於是下了石台,自己使自己的,將一身所會劍法顛三倒四地亂使,渾厚的內力激蕩之下,自然而然地構成了一個守禦圈子,氣勁四溢之下,激得塵土四散,花夭樹折。


    隻是這劍意玄之又玄,其是一時半會能領悟得了的?哪怕靈智如今乃是先天之境的大宗師,想要領悟劍意也十分艱難。


    獨孤劍塚,無名崖上,人影飄忽,劍光閃爍,從旭日方升,至皎月當空。


    第二日清晨,神形皆疲的靈智無奈一笑,拖著疲憊身子盤坐在一處大石上,運轉神功,恢複精力。這一日一夜,靈智自顧練劍,滴水未盡,全靠一身深厚功力支撐,消耗甚大。過得一陣,靈智調息已畢,迴想這一日一夜點點滴滴,不少新創劍招既稚拙,又雜亂,大違武學的根本道理,本當一擊即潰,偏偏自己當時沉迷至此,毫無半點察覺,實在是不通情理之至。


    他胡亂吃了些東西,便盤膝坐地,不斷反問自己:“什麽是劍意?自己練劍所為何來?明明自己內功深厚,神念強大,卻為何偏偏掌控不了這離體的劍氣?”良久得不到答案,靈智漸漸焦躁起來,雙眼更是充滿血絲,神情駭人之極。


    便在此時,一聲洪亮的雕鳴聲起,靈智轉首瞧去,見神雕從遠處俯衝而下,uu看書 .uukanhu雙翅一撲,身子一轉,複又衝天而起,翱翔天際,好不瀟灑。


    靈智一怔,腦中靈光一閃,暗想自己至穿越至今,習武煉氣,求的不過是萬事由心。當和尚吃齋念佛,做一宗之主,大林主持,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收攏資源,以期突破這方天地的桎梏,求得大自在。若非如此,還習什麽武?練什麽劍?做什麽密宗宗主?念及此處,仰天大笑道:“不取於相,如如不動。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禪心亦可作劍心,掌意自能當劍意。我所求者,乃大超脫,得大自在。自今日起,我的劍法可名‘大自在劍’。”說著抬手緩緩刺出。


    靈智心念一動,一股渾厚真氣已經沿著手臂聚於劍指上,手腕一抖劍鋒微晃,真氣在龐大神念的控製下,分成兩道劍氣成一天橫行的直線,向左右兩邊濺射而出,在這方圓四五丈的空曠石台,避開了一塊一人多高的巨石,直射出了三四丈後才消散。


    靈智微微一笑,周身氣息一變,一股超脫天地的氣息橫掃而出,鋒銳無雙,依稀可見嗡嗡劍鳴聲吟。靈智雙手交織,四道劍氣在靈智的控製下分前後左右四散而出,依然是三四丈的距離,但覺劍鋒所指,無物不破。


    自此,靈智劍意初成。


    靈智望著翱翔天際的神雕,浩然長歎道:“我自負不弱於人,想不到今日被一隻雕給提點了。”轉念又想:“若非我以真氣替它驅毒,它此生再無翱翔天際的可能。一啄一飲,豈非天定?”靈智沉淪之心既去,劍意升騰之下,獨創劍法逐漸完善,招數愈見精妙,內力更隨之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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