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鶉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頂端找到了夢魔。
夢魔曲著一條腿坐在邊緣，風衣下擺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開。
墮天使顯得渺小又孤單。
下麵寶石盒一般的夜景絲毫沒有映入他的眼裏，他一直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麽。
鶉星點著手杖，“啪嗒啪嗒”的走過去。
“委托人閣下，氣消了嗎？”
夢魔隻留給他一個漆黑纖瘦的背影。
鶉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歡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說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歡。
極光和城市的不滅之燈，讓這裏從來沒有所謂的夜晚，像是永生。無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給了他最棒的舞台。
“說說吧，還在想你的國王小姐？”
夢魔卻另起話題。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聲音有些罕見的疲憊和沙啞。
鶉星依舊得體的笑著，扮演著謎語人的角色。
“嗯，怎麽說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這並非我們的交易內容，沒有老板的允許，我是不會說的。”
夢魔自然明白。
“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問題。”
是他們，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說、甚至是有沒有資格去了解的問題。
不夜露的事情牽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須謹慎。
但是，經過上次和這次的事，夢魔很難不感到擔憂。
“真難得看你這麽動搖。”
鶉星聳肩。
“沙利葉也就罷了，他做事乖張，沒有原則，跟在你身邊雖然算得上聽話，不過也是別有目的，什麽時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麽，你就這麽擔心她出事？”
夢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葉不會背叛我，這你不用調撥。”
他知道沙利葉偶爾會有些小動作，但這些事絕不會傷害到他。
不過，關於不夜露......
他想起了夢中雨之前的話。
那是他們完成課題，準備離開夢家之前的事。
夢中雨難得的支走不夜露，和夢魔單獨見了一麵。
“你說什麽？不夜露很不穩定？”
彼時的夢魔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反而覺得夢中雨有些詭異的多管閑事。
“是，雖然你還看不出來，但是經過這幾天和她相處，我基本能肯定。”
夢中雨眉間含霜，神情有幾分憂鬱。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發生過什麽，但是，她是個矛盾的孩子。看似堅強細致，冷靜聰慧，但實際上，她非常軟弱，非常悲觀。”
“你感覺到了嗎？一個人的時候姑且不論，隻要和你們在一起，她就會壓抑自己，步步計算，始終觀察著你們的情緒和舉動。”
夢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掃落葉的樣子。
那個活潑的模樣和笑容，之後再也沒看到過。
但……他依舊不明白。
“為什麽？因為我們是搭檔嗎？”
不夜露在他們麵前，的確十分乖巧，幾乎可以說是謹小慎微，有求必應。
夢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著有人陪伴，有人能愛她，卻也時刻恐懼著失去。畢竟，這種情感沒有保證，無法長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約’、一份正式的‘關係’作為擔保。”
“這就是神選遊戲中，搭檔的契約和關係了。”
夢魔似懂非懂。
如果夢中雨所說為實，那不夜露在擔心什麽？
他們的搭檔關係出自遊戲的設定，如非特殊情況，是絕不會有變化的。
夢中雨搖頭。
“當然不止這些。隻是表麵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麽，甚至可以說，它非常脆弱，總有辦法可以撕毀條約，違背約定。”
“所以，為了維護你們之間的關係，為了不被拋棄，她決定付出努力。”
夢中雨歎道：
“比如，將自己的主動權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當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盤之上。”
夢魔一愣。
寧神花坡那晚，為了獲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確實承諾將“王”交給他，聽他指揮。
當時還覺得奇怪，原來，不夜露還有這樣一層心思在裏麵。
認識不久，他正對不夜露心有芥蒂，並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動，還抱有考驗她、激怒她、囚禁她、驅逐她之類的想法。
現在一想，夢魔不得不承認，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會輕易賭上生命嗎？
夢魔無法想象。
如果換作“那個人”，是隻會犧牲別人，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還是說，夢中雨在危言聳聽？
夢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覺到了夢魔的懷疑。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小露認為這樣做會有兩個好處。一是你們會認可她的貢獻，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則是，這對你們的遊戲勝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個、功利主義的討好人格者。”
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認可、渴求的人出現，她將為ta奉獻所有、隻為能留在ta身邊。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夢魔的身影。
夢中雨道：
“請你注意她。”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有一天，她會真的毀了自己。”
夢魔卻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
這件事於他們沒有壞處，他也並不覺得不夜露能做到這個份上。
夢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當我是杞人憂天，不過，她是你的王，是會陪伴你一路進行遊戲的夥伴。”
“即使你對她有再多的顧忌和懷疑，也請看著她。”
像是別有深意，夢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別的誰。”
這是他們倆之間的最後一句對話。
夢魔不打算追究夢中雨對自己的調查。
夢家勢大，又和瑪姬書房有聯係，他是攔不住的。
吹著塔頂的涼風，夢魔深深吐出一口氣。
上次中場遊戲的自爆事件他還有些猶豫，但這次不夜露自作主張衝進時岩洞的行為，讓他隱約明白了夢中雨的話，也真的又氣又怕。
為了所謂的關係，為了遊戲，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這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會死在某個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絲那樣……
夢魔捏緊拳頭。
不對。
他為什麽會這麽關心？
什麽時候不夜露對他來說這麽重要了？
因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會死，他當然要保護她！
但夢魔無法說服自己，這就是全部。
不止是這個原因，還因為某些別的東西。
他搞不清楚這種煩躁情緒的真容。
在發現不夜露不見、並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遠迴不來的時間裏，夢魔的心從來沒有那麽空洞、又仿佛有無數情緒爭相爬出來，激烈到要摧毀他。
他拚命考慮挽救她的手段，同時也恐慌到無能為力，甚至難以正常思考。
當見到不夜露平安無事的迴來之時，拉緊的弦崩斷，夢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於做了出格的舉動。
真不像他。
他不應該在意！
夢魔反複否定著。
但是，為什麽會記得不夜露的表情？
為什麽會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樣而動搖？
承認吧。
夢魔妥協了。
他竟產生一絲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讓她去做任何危險之事的衝動。
想把她放在身邊時時刻刻的看著。
想聽她說人界的故事，想見到她真心實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絲一樣倒下的模樣了……再也不想失去身邊的人了！
幽靈在耳邊作亂。
過往的悲劇使他難以自拔。
身體緊貼，夢魔的手臂用力抱著那個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溫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終於慢慢冷靜，也第一次感覺到羞窘。
結果就是，他難以直視那個女孩，隻得灰頭土臉的逃避。
“嗬嗬，真有意思。”
鶉星觀察著他的神情，輕聲笑了。
“明明她是那個人......你卻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不知不覺間，她作為一個獨特的個體，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鶉星眸子微亮。
“未來，她又會成為你心中的誰呢？”
“是那個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檔，還是別的什麽呢？”
鶉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藥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氣中，也喚起了夢魔心中的幾分漣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執著什麽。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還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間存在的，隻是單純的契約關係嗎？
--------------------------------------------------------------------
唔，好冷。
微微睜開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淺藍色冰塊裏，是無數絲絲縷縷的白朦。
看不清外麵的模樣。
身體也硬的幾乎動不了，像是已經生鏽了。
隻是微微抬抬手指，就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ta為什麽在這裏？
又是誰把ta封在了這冰裏？
然而，這樣的疑問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閉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靜無聲，無人造訪。
--------------------------------------------------------------------
翌日，四人在餐桌邊安靜的用著早餐。
許是昨晚沙利葉和夢魔說過什麽，此時的夢魔已經完全平複下來。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麵前的豆乳，又像是透過它看到了別的東西。
還是有些尷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趕緊埋頭，緊盯著麵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葉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麽啊這麽安靜，咱們還有正事沒說呢！”
一時間，除了走神的鶉星，不知道把視線往哪兒擱的兩人，都如釋重負的看了過來。
“國王小姐昨天不是進了一趟時岩洞嘛！咱得快點說說情況呀。”
視線碰了下不夜露、又飛快的轉向，夢魔隻幹巴巴的說了聲：
“的確如此。”
不夜露順著台階下坡。
“啊是，其實，我去到了一個平行世界，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五月和我，還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早餐逐漸失去溫度，慢慢轉涼。
講完一切，鶉星也像是結束夢遊，迴過了神。
“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個你，還存在能幹涉時空的角色？”
夢魔似有所悟。
“它應該就是五月照片裏那個影子......聽你描述，它居然擁有這樣的力量，簡直像是個——”
沙利葉轉轉眼珠。
“管理員？”
“說管理員還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時間，那完全是屬於神的等級了。”
沉思不過一瞬，夢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況，就隻能再進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驚。
“啊？可是——”
鶉星慢悠悠的起身。
“別擔心，我已經準備好東西了。”
說是準備，其實就是夢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鶉星備下的“安卡道標”。
它原本隻是一個在冒險中用於標記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經過改良，它能在記憶現實坐標後，直接與個體綁定。這樣，即使去到別的世界，他們也能找到迴程的路。
這也是多虧時岩洞的存在，使本該沒有縫隙的時空之間，產生了殘缺，讓大家有了可乘之機。
鶉星叮囑道：
“雖然已經調整過，但畢竟還沒有經過實際測試，為了避免有意外，我會在這裏時刻監測信號塔。”
“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三人進入時岩洞後，道標之力化為淡淡的熒光籠罩在幾人身上，讓他們能在夾縫中暫時穩定住。
這種不屬於時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處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頭。
“啊，就是這個聲音！”
這次，夢魔和沙利葉也聽到了。
兩人皺著眉頭打量周圍。
無需尋找，聲音的主人竟主動出現在眾人麵前。
“各位好，初次見麵，我是珠因。”
那是一個鐵皮外殼，渾身方方正正的機器人。
鶉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頂端找到了夢魔。
夢魔曲著一條腿坐在邊緣，風衣下擺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開。
墮天使顯得渺小又孤單。
下麵寶石盒一般的夜景絲毫沒有映入他的眼裏，他一直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麽。
鶉星點著手杖，“啪嗒啪嗒”的走過去。
“委托人閣下，氣消了嗎？”
夢魔隻留給他一個漆黑纖瘦的背影。
鶉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歡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說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歡。
極光和城市的不滅之燈，讓這裏從來沒有所謂的夜晚，像是永生。無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給了他最棒的舞台。
“說說吧，還在想你的國王小姐？”
夢魔卻另起話題。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聲音有些罕見的疲憊和沙啞。
鶉星依舊得體的笑著，扮演著謎語人的角色。
“嗯，怎麽說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這並非我們的交易內容，沒有老板的允許，我是不會說的。”
夢魔自然明白。
“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問題。”
是他們，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說、甚至是有沒有資格去了解的問題。
不夜露的事情牽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須謹慎。
但是，經過上次和這次的事，夢魔很難不感到擔憂。
“真難得看你這麽動搖。”
鶉星聳肩。
“沙利葉也就罷了，他做事乖張，沒有原則，跟在你身邊雖然算得上聽話，不過也是別有目的，什麽時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麽，你就這麽擔心她出事？”
夢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葉不會背叛我，這你不用調撥。”
他知道沙利葉偶爾會有些小動作，但這些事絕不會傷害到他。
不過，關於不夜露......
他想起了夢中雨之前的話。
那是他們完成課題，準備離開夢家之前的事。
夢中雨難得的支走不夜露，和夢魔單獨見了一麵。
“你說什麽？不夜露很不穩定？”
彼時的夢魔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反而覺得夢中雨有些詭異的多管閑事。
“是，雖然你還看不出來，但是經過這幾天和她相處，我基本能肯定。”
夢中雨眉間含霜，神情有幾分憂鬱。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發生過什麽，但是，她是個矛盾的孩子。看似堅強細致，冷靜聰慧，但實際上，她非常軟弱，非常悲觀。”
“你感覺到了嗎？一個人的時候姑且不論，隻要和你們在一起，她就會壓抑自己，步步計算，始終觀察著你們的情緒和舉動。”
夢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掃落葉的樣子。
那個活潑的模樣和笑容，之後再也沒看到過。
但……他依舊不明白。
“為什麽？因為我們是搭檔嗎？”
不夜露在他們麵前，的確十分乖巧，幾乎可以說是謹小慎微，有求必應。
夢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著有人陪伴，有人能愛她，卻也時刻恐懼著失去。畢竟，這種情感沒有保證，無法長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約’、一份正式的‘關係’作為擔保。”
“這就是神選遊戲中，搭檔的契約和關係了。”
夢魔似懂非懂。
如果夢中雨所說為實，那不夜露在擔心什麽？
他們的搭檔關係出自遊戲的設定，如非特殊情況，是絕不會有變化的。
夢中雨搖頭。
“當然不止這些。隻是表麵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麽，甚至可以說，它非常脆弱，總有辦法可以撕毀條約，違背約定。”
“所以，為了維護你們之間的關係，為了不被拋棄，她決定付出努力。”
夢中雨歎道：
“比如，將自己的主動權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當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盤之上。”
夢魔一愣。
寧神花坡那晚，為了獲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確實承諾將“王”交給他，聽他指揮。
當時還覺得奇怪，原來，不夜露還有這樣一層心思在裏麵。
認識不久，他正對不夜露心有芥蒂，並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動，還抱有考驗她、激怒她、囚禁她、驅逐她之類的想法。
現在一想，夢魔不得不承認，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會輕易賭上生命嗎？
夢魔無法想象。
如果換作“那個人”，是隻會犧牲別人，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還是說，夢中雨在危言聳聽？
夢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覺到了夢魔的懷疑。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小露認為這樣做會有兩個好處。一是你們會認可她的貢獻，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則是，這對你們的遊戲勝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個、功利主義的討好人格者。”
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認可、渴求的人出現，她將為ta奉獻所有、隻為能留在ta身邊。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夢魔的身影。
夢中雨道：
“請你注意她。”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有一天，她會真的毀了自己。”
夢魔卻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
這件事於他們沒有壞處，他也並不覺得不夜露能做到這個份上。
夢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當我是杞人憂天，不過，她是你的王，是會陪伴你一路進行遊戲的夥伴。”
“即使你對她有再多的顧忌和懷疑，也請看著她。”
像是別有深意，夢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別的誰。”
這是他們倆之間的最後一句對話。
夢魔不打算追究夢中雨對自己的調查。
夢家勢大，又和瑪姬書房有聯係，他是攔不住的。
吹著塔頂的涼風，夢魔深深吐出一口氣。
上次中場遊戲的自爆事件他還有些猶豫，但這次不夜露自作主張衝進時岩洞的行為，讓他隱約明白了夢中雨的話，也真的又氣又怕。
為了所謂的關係，為了遊戲，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這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會死在某個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絲那樣……
夢魔捏緊拳頭。
不對。
他為什麽會這麽關心？
什麽時候不夜露對他來說這麽重要了？
因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會死，他當然要保護她！
但夢魔無法說服自己，這就是全部。
不止是這個原因，還因為某些別的東西。
他搞不清楚這種煩躁情緒的真容。
在發現不夜露不見、並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遠迴不來的時間裏，夢魔的心從來沒有那麽空洞、又仿佛有無數情緒爭相爬出來，激烈到要摧毀他。
他拚命考慮挽救她的手段，同時也恐慌到無能為力，甚至難以正常思考。
當見到不夜露平安無事的迴來之時，拉緊的弦崩斷，夢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於做了出格的舉動。
真不像他。
他不應該在意！
夢魔反複否定著。
但是，為什麽會記得不夜露的表情？
為什麽會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樣而動搖？
承認吧。
夢魔妥協了。
他竟產生一絲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讓她去做任何危險之事的衝動。
想把她放在身邊時時刻刻的看著。
想聽她說人界的故事，想見到她真心實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絲一樣倒下的模樣了……再也不想失去身邊的人了！
幽靈在耳邊作亂。
過往的悲劇使他難以自拔。
身體緊貼，夢魔的手臂用力抱著那個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溫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終於慢慢冷靜，也第一次感覺到羞窘。
結果就是，他難以直視那個女孩，隻得灰頭土臉的逃避。
“嗬嗬，真有意思。”
鶉星觀察著他的神情，輕聲笑了。
“明明她是那個人......你卻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不知不覺間，她作為一個獨特的個體，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鶉星眸子微亮。
“未來，她又會成為你心中的誰呢？”
“是那個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檔，還是別的什麽呢？”
鶉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藥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氣中，也喚起了夢魔心中的幾分漣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執著什麽。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還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間存在的，隻是單純的契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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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冷。
微微睜開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淺藍色冰塊裏，是無數絲絲縷縷的白朦。
看不清外麵的模樣。
身體也硬的幾乎動不了，像是已經生鏽了。
隻是微微抬抬手指，就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ta為什麽在這裏？
又是誰把ta封在了這冰裏？
然而，這樣的疑問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閉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靜無聲，無人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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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人在餐桌邊安靜的用著早餐。
許是昨晚沙利葉和夢魔說過什麽，此時的夢魔已經完全平複下來。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麵前的豆乳，又像是透過它看到了別的東西。
還是有些尷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趕緊埋頭，緊盯著麵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葉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麽啊這麽安靜，咱們還有正事沒說呢！”
一時間，除了走神的鶉星，不知道把視線往哪兒擱的兩人，都如釋重負的看了過來。
“國王小姐昨天不是進了一趟時岩洞嘛！咱得快點說說情況呀。”
視線碰了下不夜露、又飛快的轉向，夢魔隻幹巴巴的說了聲：
“的確如此。”
不夜露順著台階下坡。
“啊是，其實，我去到了一個平行世界，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五月和我，還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早餐逐漸失去溫度，慢慢轉涼。
講完一切，鶉星也像是結束夢遊，迴過了神。
“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個你，還存在能幹涉時空的角色？”
夢魔似有所悟。
“它應該就是五月照片裏那個影子......聽你描述，它居然擁有這樣的力量，簡直像是個——”
沙利葉轉轉眼珠。
“管理員？”
“說管理員還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時間，那完全是屬於神的等級了。”
沉思不過一瞬，夢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況，就隻能再進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驚。
“啊？可是——”
鶉星慢悠悠的起身。
“別擔心，我已經準備好東西了。”
說是準備，其實就是夢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鶉星備下的“安卡道標”。
它原本隻是一個在冒險中用於標記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經過改良，它能在記憶現實坐標後，直接與個體綁定。這樣，即使去到別的世界，他們也能找到迴程的路。
這也是多虧時岩洞的存在，使本該沒有縫隙的時空之間，產生了殘缺，讓大家有了可乘之機。
鶉星叮囑道：
“雖然已經調整過，但畢竟還沒有經過實際測試，為了避免有意外，我會在這裏時刻監測信號塔。”
“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三人進入時岩洞後，道標之力化為淡淡的熒光籠罩在幾人身上，讓他們能在夾縫中暫時穩定住。
這種不屬於時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處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頭。
“啊，就是這個聲音！”
這次，夢魔和沙利葉也聽到了。
兩人皺著眉頭打量周圍。
無需尋找，聲音的主人竟主動出現在眾人麵前。
“各位好，初次見麵，我是珠因。”
那是一個鐵皮外殼，渾身方方正正的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