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寢宮。


    奢華的麒麟銜珠燭台上,兩支紅燭搖曳,光影在四壁上緩緩晃動。


    秦公公低著身子,畢恭畢敬地候在一旁,雙眼低垂,連唿吸都刻意放得極輕,生怕驚擾到許墨。


    許墨坐在龍榻邊緣,冷著臉眉頭微微蹙起。


    眼中毫無波瀾地凝視著躺在床上的溫若禮。


    幾個太醫站在旁邊,身子因緊張而前傾,腦袋恨不得埋進胸口,隻等著許墨開口吩咐。


    許墨過了很久才抬了抬手,聲音低沉,毫無起伏地說道,


    “都下去吧。”


    太醫們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如獲新生,抬手擦去額頭細密的汗珠,急忙退了下去。


    許墨又對著秦公公等人吩咐,


    “你們也下去吧。”


    秦公公領命準備退出去時,見楚離還愣在原地,眼神空洞且茫然,便伸手拽了拽他。


    楚離猶如從夢中驚醒,身體微微一顫,緩緩迴過神來。


    腳步虛浮的被秦公公拽著往寢宮門口挪動。


    腦中木然的迴想著剛才驚心動魄的場景。


    當寒光乍現,許墨身處危險的瞬間,他的心髒猛地一縮。


    盡管他和一眾暗衛早有發覺,保證不會傷到許墨分毫。


    可溫若禮卻用自己的肉身擋了上去。


    這一擋,仿佛把楚離唯一的護主資格都抹殺了。


    讓他滿心生出自己不是第一個保護許墨的挫敗感。


    更覺得自己和許墨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曾經,他以為自己是離許墨最近的人,能時刻守護在他身邊。


    可現在,好像連這個,都有人在慢慢代替他。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寢宮內隻剩下許墨和溫若禮。


    許墨望著臉色蒼白的溫若禮,原本紅潤的雙唇,此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顯得格外虛弱。


    許墨手裏緊緊攥著帕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越握越緊。


    他在極力壓製著情緒。


    稍微平複後,他才緩緩抬手,用帕子輕輕擦著溫若禮額頭細密的汗珠。


    擦完後,許墨掀開溫若禮的錦被查看。


    隻見他裸著上身,整個腰部被白布層層包裹著,白布上還隱隱透出些許血跡。


    太醫說,就隻差一寸,匕首就會插入溫若禮的脾髒,那可就真的性命不保。


    想到這,許墨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手中的帕子被他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扶著膝蓋,獨自生悶氣。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好看的手顫巍巍地伸過來,輕輕地拽著許墨的龍袍下擺。


    許墨猛地迴頭,對上了溫若禮含笑卻又虛弱的眼睛。


    那笑容裏帶著滿足,又帶著一絲疲憊。


    “你醒了” ,許墨急忙湊到溫若禮身邊,聲音裏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心。


    溫若禮輕輕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許墨。


    眼神貪婪地汲取著許墨的每一個表情。


    許墨立刻朝外麵高聲喊道,“秦公公,把藥端來!”


    不一會兒,秦公公端著藥碗進來。


    他拿起湯匙,準備喂給溫若禮喝藥,


    “溫大人,讓老奴伺候您把藥喝了吧。”


    溫若禮並不迴答秦公公的話,隻是用無辜又可憐的眼神看著許墨,像一隻小鹿。


    許墨看懂了他的意思,沒好氣地從秦公公手中接過藥碗,吩咐道,


    “你去準備點粥,一會端過來。”


    溫若禮見自己期待的成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好看的笑。


    許墨盛了一勺藥汁,放在嘴邊輕輕吹涼,然後送到溫若禮嘴邊,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悅,


    “你膽子夠大的,敢讓朕伺候你喝藥。”


    溫若禮急忙張開嘴,喝下了這由許墨吹涼喂下的藥。


    許墨責備道,“你急什麽,燙不燙?”


    說著便放下手中的藥碗,拿起幹淨的帕子,輕輕為溫若禮擦去嘴角殘留的藥汁。


    溫若禮一臉虔誠地接受著許墨的照顧。


    嘴裏輕輕呢喃著兩個字,“值了。”


    許墨臉色一黑,冷笑一聲,“你真是好手段。明知道朕的暗衛能阻止,你非要去撞刀子。


    你是覺得活著太無趣,找什麽刺激不成?”


    溫若禮垂眸,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輕聲解釋,


    “臣隻是想讓皇上關心一下,臣要的隻是一個眼神或是一句話。


    沒想到居然能躺在皇上的寢宮,還能得到皇上的親手照料。”


    溫若禮聲音輕柔得仿佛一陣微風。


    許墨聽後氣極反笑,“溫若禮,你還裝。你不是早就算到了?


    你的隨從說不能把你送迴溫府,說你爹年紀大,容易受刺激馬上中風。


    朕沒辦法才把你帶迴宮。你敢說你沒有事前囑咐你的隨從?”


    溫若禮見自己的心機被拆穿,也不覺得尷尬。


    隻是輕輕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許墨氣得站起身,在房間裏來迴踱步。


    手指著溫若禮,隔空點了幾下,可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迴去。


    看著溫若禮那副病弱美人的模樣,麵色蒼白卻又帶著幾分倔強。


    許墨終究還是沒能說出重話。


    他心裏明白,這可不隻是單純的臣子對君主表忠心的手段。


    這裏麵摻雜了一些個人感情的算計,還有幾分不能言說的討好。


    就在這時,溫若禮輕輕動了動嘴唇,聲音微弱,


    “皇上,離臣近一些。”


    許墨聽後對著他冷哼一聲,“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溫若禮微微垂眸,長睫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帶著點示弱的意味,


    “臣如果不用點苦肉計,如何能得到皇上喂的這碗藥?”


    許墨心尖顫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


    他既好氣又無語,別過頭去,輕哼一聲,


    “你這心思,倒是用得巧妙。如果下次再這麽胡來,朕定不饒你。”


    許墨說完後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溫若禮臉上,神色緩和了幾分,卻仍帶著威嚴,


    “朕的關心,可不是靠這般算計就能得的。”


    話雖如此,許墨卻還是端起旁邊的藥碗,繼續給溫若禮喂藥。


    溫若禮淺笑著張開嘴,緩緩喝下這飽含“關懷”的藥汁。


    趁著低頭的瞬間,溫若禮的嘴角悄然勾起,笑意愈發濃烈。


    他本來沒想過要用苦肉計,隻是那日在丞相府,他親眼目睹許墨與樊良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地開始默契演戲。


    那一瞬間,一種無法控製的獨占欲湧上心頭。


    必須在許墨與樊良的關係愈發親近之前,想盡辦法將許墨的心拴在自己身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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